一将功成,万骨枯。
芸芸只见将发光,哪管兵卒家人泪。
庆幸的是:野人们暂时还不必被归类为那般可怜人——几位伤者最严重的也还有一息尚存。
在收到战斗结束的消息后,蒲通仁立马抛下手边正在收集的雪狼尸骸,带着老白赶往兄贵哥所在。
路上,他已经听过汇报的小伙子半生不熟的描述,知晓此次不仅伤员众多,且受伤程度都很严重。
原本他以为野人们所认为的“严重”不过是皮肉伤势,直到看见躺在简易草皮上的兄贵哥,他才发觉自己大错特错。
这个从第一次出现就表现得无比强悍的家伙,此时正脸色发青的躺在一个老年女性野人腿上。明明他身边不足半米便是火堆,可他仍然不时发出几下颤抖。他的嘴唇也不复健康的血色,而是一种如同墨水般的昏黑夹杂暗红色。
见此情形,蒲通仁三步并作两步凑到兄贵哥面前蹲下。
他轻声呼唤了几次,却只得到一些神志不清的喃语。确认无法得到兄贵哥的配合后,蒲通仁又翻看了兄贵哥的眼皮、将耳朵贴近其胸腹听心跳。
从几项关键体征来看,兄贵哥并不虚弱。
相反:他的心跳极为有力,有力得过了头。
蒲通仁叫过来一个在一边收拾东西的年轻野人,把自己两只手分别放在兄贵哥和健康野人额头。这种主观的体温判断方法并不准确,但结果却非常明显:兄贵哥此时的体温要比正常野人高出许多。
“发烧吗...”蒲通仁一手搭在兄贵哥胳膊上,努力回忆着自己为数不多的一点医学知识,他右手戳了戳兄贵哥的鼻孔,得到的结论是——非常干燥。
“不对,哪怕没流鼻涕,也不应该这么干燥才是。”
他搓了搓手指,忽然间注意到手指尖有些许红色的丝状物。
“这是...血?!”
蒲通仁瞪大眼珠注视着手指上那丝猩红,余光反复在兄贵哥的鼻孔和自己之间扫视。
“究竟是冻得太久导致鼻腔破裂还是...”他的脸色飘忽不定,但外表却做出稳妥而镇定的姿态。
确认除了这个疑似兄贵哥家长的老年女野人外没有其他人注意这边后,他朝老年女野人露出一个自信的微笑,随后跪坐在兄贵哥身边,解开了他的皮甲。
此刻,他还抱有最后一丝侥幸:期望是某种生物毒素导致兄贵哥变成这样的,而不是某种病菌。
从胸口开始检查,正面查完翻过来查背面。随着未检查到的区域越来越少,蒲通仁的心也在一点点沉下去。
胸腹...正常。
四肢...除了有些发凉外,正常。
大腿、屁股...脏兮兮的还有被皮甲边角割出的血痕,但是...正常。
小腿...正常。
随着检查接近尾声,蒲通仁心里已经开始暗自构思如何去面对这疑似传染病的存在。
就在他打算起身,宣布自己无能为力的时候,一撮黄澄澄的毛发映入他的眼帘。
“这是?”他伸手小心的捻起一根黄毛,凑近观察。
通仁的第一感觉是:“这绝对不是野人能蒲够自己长出来的东西。”
它太硬了,就像是地球上医生们用来给小孩子打针的针尖一样,又细又硬。
蒲通仁尝试弯折它,稍微费了点力气后他成功将其别断。而与之同时出现的,还有一声微不可闻的“咔嚓~”。
这声音让蒲通仁有了点想法。
他赶忙重新捻起一根,凑近眼睛小心的扭出个裂缝。果不其然:有非常少量的暗黄色液体从缝隙中滋出,只是力道并不大,并未能喷到他脸上。
“这样么...”他搓着下巴,将手头的黄色毛发丢进火堆。
随后,蒲通仁跑到一边对着正在收拾战场的人们喊道:“老白!带几个仔细的人过来帮忙!”
这老家伙对每个野人的脾性都很了解,没过几分钟便点了三个野人凑到蒲通仁背后,搓着手开口道:“来了,啥事儿啊?”
老家伙看似在对着蒲通仁讲话,但眼神却时不时落在地上的兄贵哥身上。只是,他的目光中无悲无喜,仿佛这种事情见得太多,已经麻木了。
蒲通仁一时半会没闲工夫去纠正老家伙的观念,他小心的将兄贵哥一只脚抬起来,借着火光对老白和点来的三个野人讲解。
三个被点到野人都是女性,其中块头最大的那个属于战斗组,另外两都是跟着老白干后勤的。只是虽然平日里干着不同的职务,此时三人的眼神却都是一般无二的认真。
借助火光,几人能够清晰的看见扎在兄贵哥脚底的黄色毛发。
“这是啥?就是这东西把恁小子搞成这样的吗?”老白用他无师自通的四川话口音问道。
蒲通仁的点了点头,他轻轻放下兄贵哥的脚,示意老白去拿两个石碗过来。
老白一步三回头的赶去节点营地拿东西,另外三只却还愣在原地。从她们大大的眼睛里透露出深深的疑惑:这几根毛是怎么让打架最厉害的兄贵哥变成现在这幅样子的?有毒吗?
蒲通仁让三人留在这里也是打算正好给她们讲点基础知识,野人们不能一直靠着自己和工具人老白,必须要有“医”这个概念出现,才能减小各种意外所产生的后果。
他将兄贵哥双腿分开,自己抱住一条,另外一条分给那位出自战斗组的女野人,另外两只女野人则学着他的样子跪坐在旁边,安静的看他动作。
等三人都坐定后,蒲通仁朝她们点了点头,遂深吸一口气,鼓起胳膊上所有肌肉用最大的力道做出最小的动作:
一根根拔出扎进兄贵哥脚里的毛刺,然后轻轻挤压伤口。
这个动作哪怕有半分闪失都可能会让兄贵哥命丧黄泉:这种疑似毒针的毛刺很坚韧,但里面所酝酿的毒液却不是很多。这说明兄贵哥虽然现在看起来半死不活实际上可能并没有被注射太多毒液,甚至可能仅有少许残留在毛刺尖端的毒液分子进入了他体内。
而如果他在拔的时候,不慎折断一根,那问题就大了。
到那时,不仅仅是体内所中毒液量会增加,还有半根坚硬的异物会进入兄贵哥肉里。
随着他无意识的肌肉活动,那根断掉的尖刺会越来越深,越来越紧,直至于其肌肉完全结合或是被取出,或是...肌肉完全停止活动。
取毛刺和排污血的时候蒲通仁无比专注,也就没去注意三人的动向。直到他自己这边完成后才抬头,看着懵逼的三人,蒲通仁无奈的撇了撇嘴角,开口嘱咐她们照做。
为了防止三个新手莽撞,他一遍又一遍的嘱咐三人仔细、小心。自己这边则暂且放下。
好在老白的眼光不错,挑来的三只都是货真价实的心细如发之辈。虽然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手底下的功夫却不弱于他多少。
待到三人处理好一只脚趾上所有毛刺后,他才放心让她们自己忙活,而他自己则捧起另一只脚继续清理。
老白中途回来的时候打断了他一下,害得他差点拗断一根较细的毛刺。
蒲通仁匆忙的改变姿势补救,成功将这根毛刺取出来丢入火堆后,他回头恶狠狠的瞪了老白一眼。
为了清理过程不再受到打扰,他指使一脸尴尬的老白去一边守着,顺便烧点热水再割点新鲜肉过来。
清创一直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完事后蒲通仁直接瘫倒在地上,揉着他酸痛的腰子。
三只女野人比他好上万倍,此时正学着他的样子用热水擦洗兄贵哥的伤口。
稍微躺了半分钟,感觉自己好一些了后,蒲通仁翻身坐起,两步窜到自己刚才丢下的防护服边上几下穿好,咕噜一下滚进先前兄贵哥藏匿的那处坑道。
老白在一边掂着刚割来的肉,不是很懂这“带头大哥”发什么神经。
很快他就知道了。
只见蒲通仁在坑道里折腾半天,又是刨地又是打滚的,弄得自己一身都是泥巴后从一处枯死的树根缝隙间抠出来一条鸡毛掸子似的东西。
还没等老白开口,一旁的战斗组医疗小姐姐就先嚷嚷起来:“毛刺!”
被这么一提醒,老白也是反应过来:这鸡毛掸子身上的毛发和扎在兄贵哥脚上的东西除去颜色有细微差别外,再无其它不同。
仗着有手套,蒲通仁肆无忌惮的翻着这团毛茸茸。
很明显,这是一个生物,它在被蒲通仁抓到后一直有逃跑的意愿出现。
只是...它太慢了,慢到放地上半天也没爬出一米。
蒲通仁将其翻了个遍,过后又从一旁拿过斧子作势遇劈,等到手都抬了起来之后他才仿佛想到什么,又把斧子缓缓放下。
没等毛茸茸感叹逃过一劫,他又两手团成球状将毛茸茸整个搂起,走到火堆里。
毛茸茸:(ノ`ー′)ノ???~~┻━┻
通过先前的观察,蒲通仁大致能看出这家伙是个节肢动物,只是不晓得为啥原本该进化成甲壳或是其余什么东西的地方变成了现在的带毒毛刺。
它身体下面倒是和鲎有几分相似,只是先前蒲通仁翻找了半天,才发现这家伙眼睛长在一大堆毛里边--也不知道它是不是有什么红外视觉,不然睫毛这么长看得见个锤子。
看这家伙嘴角残留的木屑就知道它不可能是什么濒危物种,蒲通仁也没必要为了研究而置大家的安危于不顾。
在卸掉其最粗壮的几撮毛刺后,蒲通仁将它整个丢入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