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沼泽的节点营地到山洞总共有3.8千米,而野人的脚步平均为每步六十五厘米,这需要他们跨出接近六千步才能赶回山洞。
野人们从古至今都是依靠双脚移动,行走早已是烙印在他们DNA中的本能。但今天的回家之路他们以往走过的所有路程都不一样:他们不再被允许蹦蹦跳跳的四处乱窜,不再能够随地捡拾一些没见过的“宝贝”--那可能是某种危险生物如那只毒刺鸡毛掸子一样。
事实上,除了顺子带着几个体力充沛的侦查组游离于大部队之外侦查,其余的所有人都被蒲通仁严令跟随伤员担架前进。
不过他们至少不必亲自搬运那死沉死沉的狼肉和物资:六头装甲坦克跟着呢,它们是非常优秀的帮手。
三十几人的队伍在加上几头巨大的野兽之后竟显露出几分浩浩荡荡之相,队伍最中央的是抬伤员的担架,有八名身强体壮的野人将其稳稳的举过头顶。
蒲通仁和无恙走在一起,女孩此时手里捧着半根还未冻坏的棒槌草根茎,自己对着最嫩的地方边走边啃,等咬到干涩的表皮后便随手扔给后面亦步亦趋的三只小装甲坦克。
行进路上,各种声音混杂交织,偏偏少了那象征沟通交流的声音:说话声。
众人的注意力皆是集中在三名伤员身上,近似的面庞却显露千般思虑。
以老白为首的几个年纪偏大的野人很明显对于这种“浪费资源”的行为有些嗤之以鼻,不过他们的领头羊老白都选择容忍蒲通仁的这次“胡来”,他们也不方便开口说啥。只是他们那脸色,看起来像是便秘多年的患者一样,悲伤而搞笑。
年轻一辈的领头羊兄贵哥此时还在担架上边躺着,他的拥泵占了在场很大比例。他们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样的心态:一方面是如同做梦般的,老大“崩卡”一下就垮了下去,另一方面是更加难以置信的带头大哥上手一顿操作,旋即告诉他们老大很快就会恢复。
蛮力狩猎总是会有人受伤,野人们的身体素质足够让他们挺过一部分小伤,但对于骨折、筋腱断裂以及被传为“诅咒”一般的感冒风寒,他们一向都是选择尽早做好失去伤者准备的。
此时还有一派新生的理念在这群野人之间蔓延:以顺子为首的“大哥大说啥都对”派,在蒲通仁看不见的地方他们俨然已经将这位神奇的外来者视作了无所不能的巫师,甚至有些许朝着个人崇拜的方向发展的倾向。
而作为野人们纠结的导火索的蒲通仁,却没那么多心情去理会这群智商不高脑洞不小的家伙的想法。
整天缺乏娱乐方式的他们总会给他搞出一大堆意外,他已经见怪不怪了,当务之急是得想办法找点草药之类的东西,哪怕仅仅是一片黑柳树皮也好。
只可惜,所过之处只有茫茫的雪原。
“咳咳...喝~~噗!”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十分突兀的从他边上传来。
神游天外的蒲通仁赶忙挤开人群钻了进去,他所见到的第一眼便是单手撑着担架半坐起来的兄贵哥,以及他手边的一团淤血。
这位硬汉此时也不得不屈服于病痛,连说话都需要费尽全身力气才能发出低如蚊吶的声音。
蒲通仁连忙来到他身边,将耳朵凑过去,手上还不忘将毛皮拉起来裹住这个莽夫。
“别...不用了...把物资留给其他族人吧...咳咳...我...呃呕~”。
蒲通仁赶忙用手扶住兄贵哥的上半身,尽可能的让他不必过多消耗体力。
这个外表凶恶但内心细腻的汉子算得上他在这片陌生的天地认识的第二个人。从那牛头不对马嘴的手势沟通开始,到绿皮战役前的攻防演戏,到耕地规划,到他力挺自己探索沼泽计划。如果说无恙是他的贴心小棉袄(工具人)的话,那么兄贵哥便算得上是他“朋友”。
生平几十年的所有进医院的经历、各种碎片化阅读看来的急救尝试、早就忘得七七八八的大学军训时所学的野外自救手段等有可能起到作用的知识如同半年没洗过的头皮屑般在他的大脑中纷飞,金头皮屑银头皮屑和钚头皮屑跟亲戚家的熊孩子一样疯狂跳动,却迟迟未曾出现一片“野外内脏受伤自救”的头皮屑。
兄贵哥说完方才那段话后又自己躺了回去,看他样子已经是进入了听天由命的状态中,既不主动寻求生机又不主动寻死。
见他这个样子,蒲通仁也只能轻叹了口气,帮他垫了垫脑袋后抽出手来,留下一句:“你好好休息”,便转身走开。
还未走出抬担架的人群,一句叮嘱幽幽的从身后响起:“小心点,这次作战的血迹难保...咳咳...其它野兽...”
蒲通仁背对着兄贵哥点了点头,旋即毫不犹豫的回到队伍排头。
老白从一堆狼肉中钻出来,几步赶上蒲通仁,有些揶揄的开口道:“嘿,你还真打算费那么大劲去救这三个娃子吗?”
蒲通仁脚步不停,偏头瞥了老白一眼,笃定的回道:“能救当然救,不然你以为呢?”
“啧啧...”老白搓了搓手,露出几分怀念的表情:“我老爹当年也说过,你们那边这种伤病是有办法治疗的,听说十个能活三个呢,不知道你手艺怎么样,这三个小子有几个能活下来。”
听见此话,蒲通仁露出个蔑视的笑容:“十个活三个,哼。要不是他算得上前辈,我真想骂声废物。”
老白也笑了,不过是对着蒲通仁笑的:“行~反正你可劲折腾,要是来年看不见你之前说的不用打猎也能吃饱的,那什么,田地,后果你知道的。”
两人对视一眼,目光在半空中交汇不过半秒即分,随后老白背着手大步走回背着狼肉的装甲坦克边上催促野人们走快点,而蒲通仁却暗自握紧了拳头。
就在他咬牙切齿想要把这老奸巨猾的魂淡吊起来抽的时候,他突然感觉自己的腰被什么东西拱了拱。
蒲通仁有些疑惑的转头,才发现是无恙搂着基小神龙关切的看着自己。
见他望过来,女孩睁着双水汪汪的眸子用眼神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基神龙也学着无恙的样子望过来,只是它那24K卡姿兰大眼睛被这么一瞪几乎要凸出眼眶,看起来十足惊悚。
蒲通仁挤出个微笑揉了揉两小只的脑袋,摇了摇头。
这件事不能有无恙插足,她目前为止都还是野人的族长,一旦她表态无论结果如何都会对她在野人中的声望产生影响。
他们这边积攒着似乎快凝聚成实质的低气压,而在沼泽的另外一方却有欢腾的气氛在蔓延。
一头独眼精瘦雪狼几下窜上山坡,分辨着空气中稀薄的气味分子。
没有错,这个味道,是那个家伙!
用一只眼球换来的气味讯息,它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如此远的距离还如此浓郁,看来那个家伙是凶多吉少了啊,这些斑驳稀杂的味道,想必就是那些脑子有病跟随它的傻瓜们吧?
独眼狼低声呜咽,似乎是想起了不堪回首的往事。颤抖间,它的声音逐渐变得欢快而疯狂,呜咽中也不时夹杂一两声吠叫。
终于,吠叫转为歇斯底里的长嚎,对着天边偏斜的太阳,独眼狼逐渐挺直几十年未曾打直过的脊椎,发出了它几十年来最为畅快的一次长嚎!
凄厉而疯狂的嚎叫回荡在整片沼泽,音浪掠过之处时不时有一对闪烁的绿光在半空亮起。
数不清的雪狼从腌臜角落里站起身子,它们战战兢兢的四下里张望,想看看是不是那个怪异如恶魔般的同类所弄出来的新诡计。
可望见那独眼这般挑衅也没被突然出现的白色影子摁在地上,它们终于是相信那个可怕的蛇精病确实死了。一众野狼这才肯走出它们多年未曾离开的旮沓角落,沐浴着久违的阳光。
如同聚会一般,山坡上的雪狼越聚越多,令人毛骨悚然的干涩叫声更是此起彼伏。
奇怪的是:它们或多或少都有些残疾。
视角拉远,以狼群和野人为基点做一条线段,将这条线段的中位线像草原延伸,在与另外一处山峰相接处,地面如同流动起来了一般此起彼伏。
沼泽中的石油洞边上被挖空的坑逐渐被蔓延过来的黑色液体填满,那一处纤细却无比坚韧的火苗还在风中晃来晃去,如同千万年以来那般。
黄铜富矿的地表凹面浮冰已经在太阳下融化,等到来日它又会换个方向凝聚,坑害另外一些无意路过的小动物。
湖面上被烈火炙烤过的地面此时就像是大地母亲的鸡眼一样,丑陋、格格不入,却也在逐渐恢复。
整片战场只剩下地上喷溅的血液和火堆中被烧成焦炭的狼杂在述说着一代狼王的落幕。
此时此刻,在野人洞里面,一名身上包满植物纤维绷带的老妇人偷偷避开守在外面的小家伙们,强忍着胸口的剧痛,克服昏花得几乎看不见的阻碍,摸索着来到洞口。
她找了根火把,提溜着来到悬崖边,面向沼泽地方向慢慢坐下。
渐渐的,她停止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