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椎大人留下的书籍众多,其中又以理学文章为最多,作为当年钦点的探花,沈椎大人的文章往往皆是引经据典,然而一篇文章,沈椎大人往往会有几篇注释,几乎是到达了逐字逐句注释的地步。并且也有不少其格物心得,例如某年某月夜晚电闪雷鸣,他觉得君子当如雷电,要划破漆黑长空。
白昂驹躺在白振书房里读着这些文章,倒是觉得别有一番风味,甚至觉得这个沈大人无比可爱。比如说对于贪污这件事,沈大人非常的厌恶,可是在他的日记中却是记载着他有一天做梦梦见有人给他一千两银子,令得欣喜不已。可是醒来之后,他便是大骂自己妄读圣贤书,这让白昂驹看的忍不住发笑。
坐在他对面的白曜臣听的他这般时不时发出一阵狂笑,不禁有些不耐烦道:“昂驹,这有什么好笑的,沈大人的理学文章可是公认的好,你多读一点都受益无穷!”
白昂驹却是翻了个身凑近白曜臣道:“哥,你看的理学文章自然不觉得好笑,你看看沈大人的日记,你就会觉得太好笑了!沈大人上个茅房都有所得,还说什么世人上茅房都是蹲着,由此可见人人皆可为尧舜是至理名言!逗死我了!”
白曜臣却是笑不出来,他望着白昂驹嘻嘻哈哈的样子道:“这便是沈大人修身功夫到了家,哪像你上个茅厕还要用宣纸,说什么草纸用不惯!”
“本来就是!”白昂驹又翻身躺下,“不过沈大人唯一值得敬佩的地方还是,他什么都敢写在日记上,甚至某年某月看到个漂亮姑娘动了花心思也要记上一笔,每日如此鞭策自己,实在难得!只不过存天理、灭人欲是错误的,是人就会有自然人欲。”
“又是你那一套歪理!”白曜臣没好气的说了句,又继续读起手中那一沓厚厚的理学文章来。
白昂驹笑了笑,带着点狡黠又坐了起来,望着白曜臣道:“哥,我就问你大街上遇到个妙龄美女,你会不会动心?”
“你没事说我干嘛?”白曜臣转过身去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脸。
白昂驹此时那里还管的了手中的日记,放下便是凑过去死死望着白曜臣,“哥,我知道你素来讲究个严于律己,即便是娘给你屋里塞通房丫头,你也只是挑了一个模样平平的。可是哥,再怎么不济,你不还是抱着人家睡觉了吗?”
“你!”白曜臣显是有些生气了,白昂驹当面说出这些忌讳事,已是令他有羞意。
“哥,在这方面我可比你要强,我的通房丫鬟小玉我可碰都没碰一下,我就觉得她年龄太小。小小年纪便没了自由,实在太可怜。”
白曜臣脸红了起来,眼光有些躲闪,“你……你真是没个正经,这种事……也是能拿来说事的?”
白昂驹耷拉耷拉脸,“怎么不能说?在我看来,这些都是自然人欲,就像是吃饭喝水一般,若是连这都压抑,那才是没天理!”
白曜臣从旁边又抽出一沓厚厚的文章,拿在手中便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没劲!”白昂驹忿忿的说了句,又继续读起沈大人的日记来。
……
……
晚膳的时候,白曜臣似是还在赌气,一直板着张脸同白昂驹不对付。而白振则是若有所思的一直在吃着一个菜,白清芷则因为白昂驹嘲笑他的事还在耿耿于怀着。所以整个晚膳的气氛显得有些异样。
“你们一个个都是怎么了?”肖氏忍不住开口问道,“不过是去送一下沈椎大人,怎个回来之后都变了个样?”
白振回过神来,干巴巴的笑了几声道:“也没什么事,只是沈大人让我替他立传,我在想该请谁!”说着白振还给了白昂驹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将今日见过皇上的事说出去。
肖氏眼神中虽还带着疑惑,但还是接言:“翰林院不是有几个新来的进士嘛,找那几个该是好一些,他们同沈椎大人平素无交集,请他们为其立传最好!”
白振微微颔首,又开始了扒着碗中的饭,片刻之后却是眉目有些闪躲,尴尬浅笑道:“夫人,我……我近来想去一趟岚……岚风楼!”
啪——肖氏一双筷子摔在了桌子上,一桌人皆是一惊。
肖氏冷着脸,却是突然拿出手帕掩面似哭非哭起来,“我就说这两年我老了,总归是没有以前那般年轻漂亮了,我也说过让侯爷你再纳几个妾,我又不是善妒之人,可你……可你也用不着这么来作践我!去岚风楼这种地方?你……你是让外人都说我是……我是悍妇!”说着肖氏倒是靠在了白振身上,就这般呜呜的哭了起来。
白振怔了怔,微微叹了口气道:“夫人,夫人,我这也是事出有因!你听我说。”
肖氏哭声不止,白昂驹、白曜臣和白清芷就这般呆望着。
白振扯了扯肖氏的袖子,却是被一把甩开,白振推了推她道:“孩子们都看着呢!”
肖氏不管,继续兀自的哭着。
“爹要去岚风楼?”白昂驹不嫌事大的笑出了声,“那地我熟的很!岚风楼的姑娘们向来以美貌著称,你进门随便抓一个,她都会唱曲儿,都会起舞,高雅一点的会吟诗作画,最重要的是还会巧言陪笑,啧啧啧……保你去了还想去!”
白振见白昂驹明知原因还这般问,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瞪着白昂驹示意他闭嘴。
白昂驹当作没看见,又道:“如果爹要是去的话,只要报我的名字,那么大抵是可以相邀红玉姑娘,红玉姑娘乃是岚风楼花魁,一顶一的弹唱和模样,那叫一个艳压京师!还有可儿、彩蝶、锦云、绮罗,爹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我给你挑一个!”
“混账,你……真是学坏不学好!”白振有些生气了。
然而话音刚落,肖氏却是死死的抓着他的衣襟,哭声愈加的大了起来,还含含糊糊道:“驹儿要是学坏,也是你教的!”
白振瞬间泄了气般整了真,苦笑着安抚肖氏道:“行了,行了,我不去了!”
肖氏哭声停顿了一下,却没停止。
白振朗声又笑了笑,温言道:“我啊!这辈子算是被你算计了一辈子,从我读书那时候起你就算计我,到现在一把年纪还装哭,你自己回去算算,在我面前都装了多少次哭了?”
肖氏停下了哭,却是扑哧一笑,用手帕擦了擦眼泪之后才觉不妥,便是又恶狠狠的捏了白振一把:“你就留下好好教教你这个儿子,你看看都学了些什么!”说着便是偷笑着走开了。
白振眸色温柔的望着她离去,脸上倒是洋溢出一阵幸福之情。
“娘也真是的,再过一年都四十的人了,还这般耍小性子!”白昂驹幽幽的说了句。
白振转过头来,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岚风楼你很熟是吧?可我偏不让你去!”说着白振将目光望向了白曜臣。
白曜臣立马慌张道:“我不去!再怎么着我也不去!”
“那我去吧!”白清芷缩着脖子细细的笑着来了句,当看到白振已经在瞪着她时,便是立马笑嘻嘻的跑开。
白振叹了口气,用手指捻动着两眼之间的鼻梁,神情有些为难,“你们两个也知道为父去那是为了什么,此事事关重大,哎,为父实在不放心让驹儿你去!”
白曜臣目光不由一跳,低声沉沉道:“倒是确实该爹去!昂驹行事太过轻浮,若是打草惊蛇了,那就不好办了!”
“此言差矣!”白昂驹仰着头道:“不想打草惊蛇,更是应该我去,我可是那里的常客,去哪里叫几个姑娘没人会起疑心。倒是爹和哥,你们若是去,反倒是让人起疑。而且岚风楼的姑娘可不是这么好对付的,我估计爹一进里边,看见人家姑娘可能连话都不会说了,到时候反被别人给套去了话!”
白振皱眉沉思了起来,又徐徐道:“那你可知,为父最需要知道什么?”
白昂驹点点头:“首先肯定是要弄清楚楼明理当年到底有没有事犯在了那里,若是探听属实了之后,便是需要暗中查访打听,等到证据齐全再突然呈到楼明理眼前,令他乖乖俯首听命!对不对!”
“大致不差,但是你首先要弄清楚当年那女子的来历!”
白昂驹展颜一笑,伸出手去。
“干嘛?”
白昂驹挑了挑眉,“给钱啊!这种事情我自是应该找个姑娘在房间里密谈,总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问吧?”
白振砸吧了一声,一脸无奈的笑了笑,从袖中摸出几张百两银票放到了白昂驹的手上。
“不够!我若是找个姑娘陪我促膝长谈,自是不能找差的!”白昂驹又伸出了左手。
白振指了指他,又在袖中掏了掏,这才又拿出两张一千两的银票,“都给你了,若是问不出个所以然,仔细你的皮!”
“钱到位了!自然什么事都能迎刃而解!”说着白昂驹便是扬长而去。
白振望着他那年少轻狂的样子,不禁欣然一笑,反身对白曜臣道:“你这些天多看着点你弟弟,也让府里那几位盯紧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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