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征北伐,打马天下,容清晖的身子能撑下来,自然是少不了雪女的悉心照料。
容清晖不得不感叹人与人之间相遇的缘分,母亲真的为他找到了一个好人才。
雪女不懂诗词歌赋,春花秋月,可是她通晓药理,在她身边,长年累月吃着药膳,只要不是身子劳累过度,寻常时候,几乎已经不怎么犯病了。
她虽然文静,却不像那些柔柔弱弱的女子,她不识排兵布阵的兵法,却能陪他策马奔腾,她不谙刀光剑影,通晓药理却也同样深谙毒经,手中自己配制的药粉总能成为最出其不意的武器。
雪女是容清晖的贵人,他从不质疑。他害怕身边的人说她是毒女,畏惧她孤立她,所以从来不告诉别人她的绝技。
可他懂她的善良,因为她的双手从不曾染上鲜血,干净得像她自己。她的药粉会让人麻痹昏沉,所有的异象都是容清晖用鲜血为她掩蔽,她会用她的方式帮他,减轻他浴血沙场的负担,他是她身边战无不胜的将军,但她还是她自己。
也曾在某一个大雪纷飞滴水成冰的清晨,容清晖早早起身练武,却看见雪女独自坐在瞭望台单薄寂寥的身影。
他走上瞭望台轻轻地为她披上大衣,在她转头的一瞬,捕捉到那迷茫眼神中的寂寞与悲伤。
他猜她在想一个人,可是她从来都在他身边,他却不知道会是在想谁。他发现自己很失格,他并不了解雪女。
“你想家了吗?”容清晖打破了宁静,尽管想问的不是这个。
可雪女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悲伤的微笑,她点了点头。
容清晖记得母亲说过她无家可归,后来也告诉他能查到她一路来京城的经历,却查不到她的家乡在哪里。他也曾找人多留心,却也还是查不到她的身世,而她也没有恶意,也就以为她不过是个流浪的人,离家太早,自己都不知道来自哪里,可她居然是有家的。
“你的家在哪里?”
雪女明亮的双眸里好像溢上点点晶莹,她伸出纤长的手指在一层厚厚的雪上画了一座山峰和一栋小房子,她伸手指了指容清晖,又指了指自己,然后带着她哀伤又凄美的表情看着他。
“你告诉我你有一天想带我去看看是吗?”
雪女笑着点了点头。
他从善如流地应承了她,“好”。
只是,他不会料到,终于有一天他陪着她回到了家乡,才会后悔所有的来不及与不明了。
鸿启二十九年冬,大燕举国来侵,容清晖率铁部立于北疆边城迎战,战事焦灼。
大燕联合周边六国一同进攻,给容清晖带来了不少压力,十六万驻军对阵近百万人马,纵使容清晖以一当十,也难以守住北疆。
消息传到京城的时候还是夜里,圣上焦灼中立刻请文武百官进宫商讨,可刚刚天破鱼白,抽调京城与慕省容家军增援的消息还未发出,第二道急讯便又送至朝堂,大燕深夜攻城,容将军指挥中突发旧疾,情况危险。
人心动荡间,还是容老将军如无波古井般沉稳的声音安抚住众人,“犬子无能,老臣愿即刻安排清影与清乾前去增援,势必化解此次危机。”
纵然如此,几日后的早朝,传来的消息竟是容清晖再次病发,恍惚之中竟差点被一箭射下飞马,还好有一个人为容家公子挡了这一箭。
是的,还好有一个人为容清晖挡了这一箭,只不过,那人,竟是原本该在宫中的望晴。
十里沙场,容清晖深入敌后,驰骋于飞扬的泥土中,突然感觉心口隐隐有些不适。
恍惚中竟有一只冷箭从背后射来,容清晖来不及劈断那箭,却有一个身影飞扑向他,结结实实地替他受了这下,飞身下马,那人竟是望晴。
容清晖脑子里的理智瞬间崩溃了,他将望晴轻轻放上自己的坐骑,策马转身,举起自己的佩剑杀红了眼,一条血路通向城门,他忘了自己身侧原本应该还有一个女子。
“你怎么会在这里?简直胡闹。”容清晖望着刚拔完箭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的望晴,心疼又无奈地叹息着。
“我听说你在这里很危险,这一次的战事不比从前,我害怕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就想来陪着你,我偷偷地躲在你的士兵里,偷偷地看着你,你看,今天你差点就要离开我了!”望晴委屈又卑微地说着,一句句牵动着容清晖的心。
这还是那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女孩,这还是那个需要他的落魄公主,这也还是那个命都不要只是对他好的女人,他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他不需要她懂,她最后能开心就好。
“乖,不哭了,你看你疼着我又如何能放心上阵杀敌,你再等等,再等等,我会给你个大大的惊喜好吗?”
望晴泪眼朦胧地望着他,“什么惊喜?”
“嘘,先不要问,我给你的,一定是这世间最好的。”
虽然还是有些疼,望晴咧开了一个笑容,“嗯,对了,你的那个侍女呢?”
心莫名开始有些撕裂般的疼痛,容清晖突然站起的身子晃了一晃,他竟然将雪女一个人留在了那如狼似虎一片血腥的战场上,他竟然将那样一个淡洁如雪的女子留在了那里。
他是不是,快要失去那个小哑巴了。
“来人啊,雪女呢!”
“将军,鸣金收兵从战场上回来后就没见过雪女姑娘。”
没见过,没见过。
他的雪女,不见了。
有一丝莫名的情绪消失在望晴的眼眸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