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大雨,清晨爽朗,暖色的阳光透过稀稀拉拉的树杈,投过窗户的小缝隙,落在红色吉祥花纹的地毯上。桌上紫砂香炉里点着的安神香冒着缕缕青烟,桌上摆着一碗凉了又热的香菇鸡丝粥,晏殊煜时不时打开闻闻,目光一直跟随着床上安静躺着的女子,茵仪。
这一夜的奔逃耗尽了她所有力气,高烧又让她没了精神,一直沉沉睡着,晏殊煜就这样看着她,也许她要睡到晚上,也许,她要到明天,但是她一定要睁眼看到的人是自己。
靖哥儿已经查清了茵府的事,没想到这几天,京城居然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把她折磨成这样。如果自己能够保护她,该多好。
茵仪梦里还是恐惧,他们发现自己逃走了,把茵茹他们吊起来逼供,圆通师父被他们推到在地,乱踢暴打“不要!不要!”,茵仪用力喊着,只有微弱的声音。
晏殊煜听见她无力而悲伤的呼喊,赶紧扑倒她的床边,一把抓着她的手:“茵仪,不怕。不怕,我在!”
茵仪反握着他的手,很紧很紧,仿佛要把他拉入梦境去拯救他们。慢慢的,她安静下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晏殊煜迷迷糊糊也睡着了。
整个屋子都是陌生的陈设,茵仪醒来发现旁边还睡着一个人。我在哪,发生了什么?
那人感觉到自己的手抽离,猛的抬起头来,言语慌张:“茵仪!”一把又抓着她的手腕,“太好了,你醒了,我以为你走了!”
晏殊煜?茵仪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是他。
“你饿了吧,我去拿吃的给你,你不知道你睡了多久吧,一天一夜呀!”晏殊煜起身,身体有些麻木,险些摔倒才到桌边,一打开,粥也已经凉了,他尴尬的转身,“不好意思,我再让人做一些吧!”
茵仪见他毛燥,有些想笑:“你快别忙活了。”一开嗓音才发现,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嗓子哑了,茵仪摸着喉咙,用力的要发声,可是只有微弱的“啊”的声音。
晏殊煜见她如此着急,又摸着喉咙:“什么!你说不了话?”
茵仪深呼吸才说出几个字:“嗓子,坏了!”
仿佛世界崩塌,晏殊煜冲出房门,喊着:“大夫,快去找大夫!”
茵仪试了好几次,还是不能发出声音,连单个字的音节都说不出来,这是怎么回事?不行,妹妹还在山上,必须去救她。屋子里的幸好还有笔墨,茵仪披了见外袍,在桌边写起来:茵茹还在翠微寺,请晏公子派人通知茵府,赶紧救她出来。他们现在一定发现我走了,快去,危险。
晏殊煜两鬓的头发有些松散,撑着自信的笑容:“你放心,我去叫大夫了,没事的。”
茵仪把纸交给他,手指着快去,着急的不行。
晏殊煜也来不及安慰她:“好,我马上去,一面派人通知茵府,一面我自去救她。”
人刚刚到茵府就被通知茵茹也已经被救回了,晏殊煜很是高兴:“茵仪,你放心,昨日有好心人通知丞相大人,你的妹妹现在也已经安全了。你就安心待在这里,我去请了大夫,先把你的身体养好,再接你回家。我已经和茵丞相打过招呼了。”
茵仪拿笔写:我在此恐怕多有不便,但是家中事多,的确需要修养两日再走,麻烦公子了。
“不,一点也不麻烦。”晏殊煜道,能够照顾心爱的人,喜欢还来不及呢。
茵仪望着他欢喜的眉眼写到:你不是在青州?怎么回来了?
晏殊煜道:“青州有事,奉太子之命,需提前回朝廷述职。放心,我的事情已经完成了,只等圣上抉择。”
朝廷之事本就机密,更何况税改,其中牵扯很远,不宜多问。茵仪想问的又不敢问他,只好谢:青州一切都好?你可要去家中看望父亲。
“我也已经写信给了父亲,你且安心养着,我无事的。”晏殊煜宽慰。
茵仪道:我家中之事甚多,担心。
晏殊煜刚刚得知京城的消息,虽然她在病中,但是实情相告她应该会放心一些吧。
“现在京城传了三个消息,第一,茵丞相在茶楼讲了个不知真人是谁的弃妇才子共死的故事;第二,罗氏粮仓一夜破产;第三,罗老爷疯了,据说命不久矣。我想这些都是一件事吧,现在我查不到足够的证据来证明我的猜想,但是,茵丞相应该可以给我们答案。”晏殊煜道。
茵仪又写:家中可安宁,我要写信回家,请公子代送。
交代完自己的事情,好让父母放心,茵仪觉得疲乏无力,头像是灌了水一样,晕乎乎的。
晏殊煜见她没有精神,一把扶着她:“走,我带你先去歇着,大夫刚刚诊过脉,说都还好,你别担心,这段时间你应该还发过烧,病的次数多,伤了元气。这嗓子是因为夜里淋的那场雨寒邪入体,身体虚弱,虚火上亢,毒如喉头,才会失声。你放心,他是很有经验的老大夫,开了调养的方子,咱们好好调上一阵就好了。”
茵仪虽然没有什么食欲,但他苦口婆心的劝着,也就喝了几口,许是心中积累了太多的担忧,勉强喝了几口粥便再也吃不下去了。
“你再喝一点点吧,我特意祝福,小火满炖熬出来的。”晏殊煜道。
茵仪摆摆手,指指床,想要休息。
晏殊煜道:“你心里存了很多猜疑,但是我不能给你实情,因为我还没查到。但是你现在身体虚弱,如果因为存了这些疑惑不能好好休息,病好不了的话会会造成更多影响。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的二叔已经醒了,他前日喝了解药洗髓丸,如今已经能够起身了。”
茵仪看着他,终于展开了眉头。终于有一个好消息了。可是这件事好转,可能只是背后那个人得到了想要的结果收手了,哪一天他再想出手自己还是无力反抗的。
“谢谢!”茵仪憋出两个字来,小脸苍白。
晏殊煜拿起下人刚刚送来的药:“来,你先喝点药,再睡吧,良药苦口利于病。”
茵仪自小最烦吃药,皱着眉头,逼着自己喝了一大口,苦的脸都抽抽了,把药碗推的远远的。
晏殊煜不知从哪变出来的青梅干:“来,吃一个这个,解解苦!”还没送到她手里,茵仪就抓着她的手往嘴里送,淡淡的粉色的柔软的温润的唇贴在他抓着青梅干的手指上,小牙齿咬下青梅干,狼吞虎咽的吃下去,以缓解苦味。
晏殊煜盯着自己的手,上面有一丝凉凉的,好像还带着温度。茵仪左看右看,还在找青梅干,可是没有找到,眼神带着委屈的可爱。
晏殊煜迅速恢复神情:“哈哈,没找到吧!”他偷偷拿出两颗,“看,在这里!”
茵仪笑着,好像在说,给我吃。
晏殊煜手一下送到茵仪嘴边,眼睛明亮:“吃吧!”
茵仪发觉行为不妥,往后稍稍躲开他的手,自己拿下来,放入口中,青梅干在舌尖舌根之间流转翻滚,细细品尝,太难得的酸甜了,她拿手示意,晏殊煜也尝尝。
晏殊煜本想给她,不过她一直让他尝便送入口中,显示一层甜,再是一阵酸,然后翻滚,时而酸中带甜,时而甜中代酸,想象着,她吃是什么味道。
空气里流转这一股特殊的情愫,晏殊煜也觉得不妥,可是,此刻,宁可尴尬的呆着他也不想离开这个屋子:“这里是我郊区别院,风景也不错,有个小花园,还种了些茶花,菊花,虽然不是名贵品种,但是胜在万物皆美。以前,父亲总是责怪我留恋山野,不思进取,可是当我进取了,他又担心我在为官时不安全,父母之心,唉,难测呀!可是,他们永远是那个单纯对你好的人。”
茵仪就默默的听他说话,这个时而刁钻刻薄,时而多愁善感,时而温柔多情的男子,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你呢?不过,这样听你讲,还是个很舒服的事情。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深夜,茵仪就靠着枕头睡着了,晏殊煜就那样看着她,为何会这样,对她就那样的珍视呢?茵仪的相貌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模样,最多小家碧玉,不像别的人,已经是大家闺秀了。可她的言行举止又充满了传奇,一会像一个温婉女子,善解人意,一会像一个刁蛮小姐,任性放肆,一会又小鸟依人。
人有千面,为何如此迷人?
他立在书桌前,想要写的太多,举着笔,视线落在她写的字上,半晌,一个字也没有写出来,最后放在一边。
思量着,想象着,是真正的喜欢,还是幻想,谁也分不清楚。晏殊煜就在软榻上睡着了,有多久没有这样休息过了,一年,半年?已经不记得了,没一日不是担心筹谋,但是今日,他真是觉得心里有一部分充实起来了,空缺了十多年的地方,慢慢有了被填上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