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异现在工作的地点周围既有小学,也有中学,还有一所高中。工作日她坐在办公室里,可以在上午和下午各听到三遍眼保健操的音乐。
不知道这三所学校有否事先约好要错开时间做操,如果是同时进行的话,“眼保健操开始,闭眼”的指令就会达到三倍的效果了。这听起来也不赖,起码小异跟着做操时能够更加身临其境,仿佛再次置身于上午四节课、下午四节课的青葱校园里。
校园广播可不止播放眼保健操这一个功用,一年一度的校运动会、军训、校园文化节等活动,也会通过大喇叭传送到小异的耳边。
小异喜欢被这些声音打扰,她时常坐在办公桌前想象着窗外校门内的同学们正在经历的场景,他们是否也和那个年纪时候的自己一样,把做操和运动会当成是苦差事,却不曾想这些过往在长大成人以后,都将变成能够托腮浅笑的美好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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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还得从高二那年的班级轮流值班说起。每个学年,高一和高二的同学们都会按照班级顺序轮流在全校值班一周,他们会被分配到全校其他班级里去检查包干区卫生、眼保健操和课间操等情况。也就是说每个班级都有机会可以一整周都不用做眼保健操和课间操,而且是完全正当的理由。
轮到小异所在的高二九班当值了,而她所在的小组正好是负责高三年级的检查,组长张腾峰似乎是发善心的让小异先挑班级。小异认真回想了一下,那天望向对面教学楼,她有看到连想是在七班的走廊上跟同学聊天。于是她选择了检查七班,而且已经开始美滋滋地幻想着要严格督查主唱跳课间操的规范性。
星期一上午的眼保健操时间到了,九班的同学们一个个欢呼雀跃地呈鸟雀状分散到三栋教学楼里,有些同学还装模作样地携带着一个记事板夹,企图把“轮刮眼眶”时睁眼的人数一个不漏地登记在案。
小异和小组成员走过连廊来到了高三教学楼,她站到了七班的教室门前。“第一节,揉天应穴”的旋律响起,三年七班的学长学姐们都用双手蒙住了眼睛开始做操,小异是很难在这一节中找到连想这个既定目标的。到了第二和第三节操,大家双手都从眼睛正面挪开了,她还是没有搜寻到连想的面孔。
难道是在上厕所躲掉了?小异心里产生了疑问。
到了第四节操,这个班里的“独眼龙”就多起来了,毕竟前面两节操应该也没人敢直接瞪大双眼和值日生四目相对。睁眼的以男生居多,可能是想偷瞄值日生学妹的芳容。小异看在眼里,她把双手背到身后用手指数着违规睁眼的人数。待眼保健操一结束回到教室,她就严肃地在表格上记上了两个正字。
过了一节课到了课间操时间,小异和同学们提前下楼来到操场,各自站在了负责的班级位置。高三年级拖着懒散的步伐和歪七八扭的队伍姗姗来迟。随着“时代在召唤”的律动,他们各个犹如哀兵在佯装比划,只等待着鸣锣收兵。
其中仅有一位同学在以高标准严要求武装自己,让人不注意都难。只见他踢腿运动时弹簧腿势比肩高,体转运动时又恨不能转身一把射下太阳,简直将自己的全身心都投入到了体操当中。
小异一直在盯着这位学长的动作看,并向他投射出赞许的目光,这年头能认真做操的都是精品。不过她又再一次把观察连想在哪儿这件事给抛诸脑后了。
等到下午的眼保健操检查,小异比上午更准时地赶了过去,七班教室却人去楼空。她迅速分析出他们下节课应该是体育课,所以早早地就直奔操场而去了,上体育课也是另一个可以逃掉做眼保健操的正当理由。
小异突然变得闲来无事了,她只好凑到旁边八班的教室门前,小组长张腾峰负责这个班的检查。已经开始在做第二节挤按睛明穴了,小异和组长互通情报,“上午他们有十多个人睁眼”、“七班也是”的交流了起来。
两人说话的声音可能惊动了本就不安分的八班同学,有好几个男生立即活跃了起来,“来了一个女生诶”、“她好像是那个谁”的窃窃私语着。不过他们纷纷把头转向了教室里边,似乎在提醒某个人,直到小异通过人群缝隙看到了那张脸。
咦,主唱怎么在这里?
两人眼神交汇了,连想还举手示意了一下,小异马上回复了一个笑脸。班里面立刻叽叽喳喳的声音不断。
“什么情况,那个主唱是在这个班吗,你不是选了七班吗?”见到如此情形,张腾峰略带疑惑地问小异。
“额……其实我不知道他是这个班的……”小异只好心虚不已地道出实情。
搞得小组长也是一脸懵逼了。
“你中午吃饭的时候问我不就知道了,你哪来的自信说我是七班的,真是个小迷糊。”傍晚放学的时光又成了连想的吐槽时刻。
“我那天是看到你在七班走廊那里,还把手挂在外面和人在聊天……”小异试图抓住最后的申辩机会。
“七班是有哥们儿在,那也不代表我是七班的啊。”连想有理有据。
小异想要赶紧结束这段理亏的盘问:“这事儿翻篇了哈,请你吃大盘鸡弥补一下。”
两人来到了学校附近的兰州拉面店叫了大盘鸡,在等上菜的时候,连想难得语重心长地对小异说:“关于我的事你如果有想要知道的,尽管问我,我都会告诉你。”
其实在小异的心目中,连想究竟是哪一个班的,或者他爸是做什么的,都不是什么需要刻意去了解的事。如果他的成绩好家里又有钱,可能他就不是现在的主唱了,而那个他和自己相遇相恋的概率又有多少呢?小异喜欢的只是眼前的这个人。
不过既然连想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小异自然也不会错过这个让彼此更靠近的机会。结果真是不问不知道,原来他俩算是半个老乡,老家都是省内沿海地区的而且就在隔壁县,家乡话口音都差不多。另外连想有一个亲弟弟叫连毅,也在YL高中就读,和小异弟弟林大同在高一不同班。
连想说他们家是做皮具生意的,爸妈辛苦赚钱不容易,他是直到初中才走出老家的村口来到现在的大城市,所以算是一个留守儿童,而弟弟连毅则是从小就被父母带在身边长大。
“你别看我平时总是对人笑嘻嘻的,其实我内心挺自卑的,会害怕被别人看出是个农村人。”
主唱能够对自己敞开心扉,小异很是感动。奇妙的缘分让两个老乡在他乡遇见。
虽然小异在小学的时候就被父亲扔在了这个城市的寄宿制学校,但她打小就清楚自己不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从家里人使用的方言和饮食的习惯,方方面面。
幸而佛系的父亲从小言传身教要平等宽容,不能有功利心和攀比心。小异并不对自己的出身感到自卑,相反有时还挺自豪自己讲的普通话有带点沿海地区的口音,让她显得大同小异,与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