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轻倾,洒落红尘,雨,古来便为文人诸般说道。
今日有雨,二月一日本不该有雨,虽然对于地处东南沿海的广府陆枫,二月季早春雨理所当然,然而自从广府陆枫有人开始,便几不听说过二月一日这一天竟然有雨的,然而本不该有的,今日却有了。
这就和很多事情一样,本不该有,突然之间却有了,这和很多人也是一样的,本不该来,突然之间却来了。
夜侯川推开木门,踏进一步,又踏进一步。
夜云随其身后,进入贵宾休息室,双眼一扫四周,在场的仅有数人:夜云的姐姐夜嬅、赤株、黑狼、轩野,以及一个陌生男子。
“这位是?”夜云看了一眼陌生男子,感觉份外眼熟,却说不出他究竟是谁。
“在下流风,夜四少爷忘了我了吗?”那男子站起身,对夜云鞠了一躬。
“流风,哦,原来是你。”夜云看着跟前男子,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就是那个帮自己进行源力觉醒仪式的男子,那次夜云醒来之后,由于对他的印象并不深,所以并没有关心他的去处。
“是在下。”流风应声。
“云儿,流风这次是特意来找你的。”夜侯川道。
“找我?”夜云道。
“对啊对啊,这个大叔说这一世非你不娶,非你不嫁,吃定你了。”
正当夜云疑惑着流风的目的,一句带着笑意的少女声自窗边传来,夜云看向说话人,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她身着一袭蓝色小礼裙,肩上披着一件白色的镶钻小西装,一头黑色长发高高扎起,女王范显露无疑,此时,她正倚在窗边眺望着窗外的人山人海,就仿佛自己刚才没说过话一般。
“姐……你耍我呀……”夜云看着自己的姐姐夜嬅,翻起白眼,无奈地吐出几个字。
不止夜云如此,流风、喻鞠行和黑狼一群人也是无奈于这个小公主的话。
“咳咳……”夜侯川轻咳了两声,缓和了些许尴尬,“嬅儿,你是这一次源力觉醒会的监察人,怎么能在这里,快点去检查各项事宜是否完善了。”
夜侯川说完,夜嬅便转过身,看了一眼夜侯川,很不满地道:“额,老爸,你喉咙不好就别说话,每次嘴巴都像是扫把一样,很扫兴的呀。”
“你这丫头。”夜侯川盯了一眼夜嬅。
而这时,夜嬅已经离开了贵宾休息室,她下楼梯时,高跟鞋蹬在楼梯上的声音回响在众人的耳畔,随着这声音一起来的,还有夜嬅的话:“老弟呀,你小心被那个叫做流风的怪大叔吃了呀,要真那样,别怪老姐没提醒你哦。”
她说完,贵宾休息室剩下的就是一阵死寂,以及夜嬅银铃般的笑声。
过了大概两分钟左右。
“额,呵呵呵,夜家主,你女儿真可爱……”流风说这话的时候,恨不得把自己掐死。
“家教不严,致使小女劣性顽皮,先生不要见怪才是。”夜侯川看着一眼流风,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对了,说起来,流风前辈找我不知道是有什么事情呢?”夜云看向流风,恭恭敬敬地道。
“是啊,流风先生不是有事找云儿吗?现在云儿在这里,先生可以说了。”
“关于这件事,在下想要和夜四少爷,单独谈谈,不知能否找个安静的地方?”流风说罢,双眸看向夜云,扯起一丝微笑。
“单独谈?”夜侯川听了流风的话,心里忽觉异样,毕竟流风和夜云并不相识,就算有接触也不过就是三年前流风帮夜云觉醒源力罢了,他们之间是没有理由有私密之事的。
“在正楼附近有片紫玉竹林,紫玉竹林与这相隔不远,但有紫玉竹为障就算是有顺风之耳、无敌神识也绝没办法窥知其中的声色。”夜云心里也差异,但对于流风的要求并不拒绝。
“最好不过。”流风说着,便与夜云辞过夜侯川几人,离开了贵宾休息室。
喻鞠行为人并不算谨慎,但于此总归觉得其中必有蹊跷,待到神识里不见了流风,才缓缓道:“夜老哥,你觉得这流风究竟想要作甚?”
“云儿自有分寸,今天我们万事先以小庵的源力觉醒为主。”夜侯川目光透过窗,看向远处一片紫色竹林。
夜侯川不安却并不语,他将目光看向在飘着蒙蒙雨的天空,上一次广府二月一日飘雨,导致了至今未能修补的损失,他实在是不喜欢这种不在掌控范围的事情。
蒙蒙雨飘过夜侯川的眸子,洒在青石子堆积成的地面上,陷出一个个小水洼,王子大道公园里人来人往,溅起颗颗水珠,渐渐形成飘渺的水雾笼罩着地面。
水雾漫向紫玉竹林,化为异样的紫色雾气,淡紫色的枝叶在淡紫色的雾气间沙沙作响,一股纯粹的大自然气息扑鼻缠身,臭不可及。
紫玉竹林的那面,源力觉醒大会如火如荼,人声嘈杂,热闹万分。
紫玉竹林的这面听到的却是沿着一面小悬壁缓缓侵流的汩汩水声,以及风声,还有夜云和流风的交谈声。
“你找我,有事吗?”夜云首先开口,自己是晚辈,先开口就权且当做是未知的交谈前最后的礼仪。
“我找你,有两件事。”
“两件?”
“其一,三年前的源力觉醒会,我受了一点伤。”流风看着那淡紫色的修竹,背对着夜云,“还没有来得及问你这件事,就被皇武大人带回了南天边塞。”
“你想问我什么事?”
“说实话,我并不清楚那究竟是不是我自己的错觉。”流风说的话实在是莫名其妙,夜云根本没听懂,流风接着解释道,“那个时候,我只是短暂地感觉到了,但也的的确确感觉到了。”
“究竟是什么事?”夜云注意到流风用了感觉二字,流风贵为大化后期修士,神识之强,在他面前几无秘密,可他却用了感觉二字,说明他对于这件事大概是毫无把握。
“夜云,我问你。”流风转身面向夜云,突然双眸怒张,神情严肃地道,“你认不认识夜神须臾,你与他是不是有过交集?”
流风说完,夜云突然之间明白了些什么,那年,夜神须臾是短暂地出现在自己的天命本境之中,但在夜云醒来后,就没有察觉到体内有夜神须臾的源气。
夜云故作不知所欲,疑惑道:“须臾?传闻中的最邪恶者须臾吗?”
“对,就是他。”流风看向夜云的双眼,想要从中捕获一些什么信息。
“我并不认识他,另外,他不是已经死了吗?”夜云说着,也看向流风的双眼,也想要从中获得些什么信息。
“他……”夜云说完,流风的口气忽然是缓和了许多,他顿了一会,才叹道,“或许吧,或许他的确是早就已经死了。”
流风说着,双眼留露出莫名的遗恨,夜云本以为流风,或许就是须臾曾经说过的所谓的仇人,流风和须臾之间多半有什么过节,但如今看来,这种说法必须得要重新审量,再者而言,当初须臾进入自己的天命本境之时,必然发现了流风,然而他对流风可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莫非这流风是仰慕须臾的声名,想要找他,或者救助他吗?
夜云心里想着,但并没有确定的论断。
“毕竟已经十来年了,就算神魄犹存,也与死了无异吧。”流风话落,目光已经从夜云身上移开。
“你找他干嘛?”夜云试探着一问,流风默然,夜云追问道,“须臾是世间公认的邪神,作为上一任兰陵大陆主神,无恶不作,好在现任主神皇武将之击杀,而今你作为主神麾下掌旗使似乎对邪神须臾颇有好感,真是令人诧异。”
夜云话落,流风一时怔住,他定下心神看向夜云正色道:“我对须臾没有好感,你可不要乱说。”
夜云心里暗笑,这流风是心迷嘴乱,夜云本还无把握,见他这一假装正经,剩下的已然不问自知。
“抱歉抱歉,我只是瞎说的,你不要生气。”夜云装出能让流风心安的模样,话锋一转又说道,“对了,第二件事情又是什么?”
流风睁眼闭眼,缓和了下心思,再次看向夜云道:“第二件事是皇武大人托我来跟你说的。”
“兰陵大陆的主神皇武?”夜云瞪大双眼,这一次轮到他不镇定了,他等了太久,整整三年,他总算等来了皇武。
当世有四陆一岛,除了位于极北之地的司命岛并无国家外,每块大陆都是由诸多国家、宗门或是联盟所组成,这些组织之间或是和平共处,或是战争不断,可以说并没有绝对的高低之分,但在这些组织之上却存在着世人共尊的大陆主神。
大陆主神是一块大陆真正的掌权者,一般而言并不参与政治利益争斗,但是大陆主神身上也背负着保护大陆的政治组织和人民的责任,日常而言倒更像是大陆的治安官,人民的守护神。
这种众所周知的常识夜云当然也知道,故而流风并不讶异夜云的惊诧,他对夜云微微一笑道:“夜云,你不用感觉奇怪,更不用担心,皇武大人自三年起便对你十分看重,这次差遣我来找你……”
“呵呵,你也该知道我源力觉醒不过区区初源境,即便过了三年,也才玄本境。”夜云轻笑,转身退后,站近悬壁,将手指缓缓穿过浅浅下流的山水,慢慢道,“这样的我实在不想也不配扯入俗世纷争,唯愿把酒独欢,独善其身。”
“初源境又如何?能被皇武大人看中,即便天生废人也可以成龙成凤。”流风话到此,突然觉得自己说得过了,连忙又道,“我的意思是,你天赋卓绝,而且极其聪慧,若是有皇武大人培养必成大才。”
“或许我说的不够明白,流风先生,并不是每个人都想当一枚棋子,也并不是每个人都想当一只任人驱使的牲畜,更不是每个人都愿意被锁链缚住手脚做一个奴隶。”
夜云性情到时,话自然脱口而出,流风听了并不开心却也无可反驳,只好道:“夜云,你很聪明,但我希望你能慎重考虑。”
夜云举手,数滴雨珠轻轻点在自己的掌心,他尽可能地让自己镇定下来,但是这又谈何容易,三年前源力觉醒仪式回忆里的画面,一幕一幕地闪现过夜云的脑海。他已经不在乎皇武和莫名人的计划,他只是希望辰书雅能好好的,而荒废自己不要和皇武以及那莫名人再有交集,大概就是达成这一愿望最简易的方式。至于报仇,现在的他,有什么资格说报仇呢?
可也正如夜云所料,皇武和那莫名人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自己,即便他刻意利用苍鹭的冥想毁掉自己的天生源力,即便他刻意荒废三年几无正式修炼,即便他刻意认为这样子大概就不会有人找上门。
但最简易的方式又谈何简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