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热闹非凡,喧哗声不断。
屋里一片寂寥,只有檀香燃起缕缕烟雾,缓缓升腾,转而消失不见。
郑老夫人往旁边的垫子上靠去,重重地叹了口气,“唉”。
许老夫人见状,也学着她的样子狠狠地叹了口气,“唉”。
两位老太太相视一笑。
良久,许老太太重重地吐了口气。
郑老太太道:“好好的,你叹什么气呀?”
“你叹什么气?”
“我没叹气。”
“你还用叹气吗?你脸上不是明明显显写着吗?”
郑老太太道:“唉,现在家里这般境况,我能不忧虑吗?”
“哪般境况?富贵安稳,儿女孝顺,你呀就安心颐养天年的好。”许老太太道。
“哼,富贵安稳?只怕再也安稳不了了?”
“老姐姐,现在局势尚不明朗,你是不是多虑了?”
“希望是我多虑了,可现在你看?先皇后在世时,我郑家满门荣耀,多少人敬仰,节礼喜筵,迎来送往,门庭若市。而今,而今是这般冷清。”郑老夫人满面颓色。
“也不能这么说,这京城的达官贵人没来也送了礼来。”
“我岂是贪图富贵,喜好尊荣?只是这人心动向变得也太快了,怕是树了不少敌人。”
许老太太一脸沉思样,说:“这近一年来我也多多少少有所耳闻,自从先皇后辞世,太子和陛下的关系是越来越恶化,太子与陛下政见屡屡向左,还经常被陛下训斥。反而是二皇子多受夸赞,深得圣心。”
郑老夫人道:“是啊,后宫中贵妃得宠,擅宠弄权。她娘家兄弟无才无德如何能忝列朝堂,封为列侯?”
许老太太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道:“老姐姐,太子殿下宅心仁厚,智勇双全,深得民心,将来,将来……”
两人自然都明白“将来”是不好说的。
“又听说二皇子暗自拉拢朝臣,”郑老太太的眼睛紧紧闭着:“现在,现在全家都在这风口浪尖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当真……”
许老太太理了理情绪,拍拍郑老夫人的手道:“老姐姐,你且宽心吧。你都这一把年纪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颐养天年、含饴弄孙才是正理。”
郑老夫人轻笑一下道:“你倒是心宽?你难道就不准备给你那小孙女寻个好前程?”
“嫡母儿女双全,娘家得势,雪姨娘精明算计,自私自利,她一人,孤苦无依,只盼着她一辈子安定顺遂便好。”
“你呀,怕是当局者迷,那三个丫头呀,还是小丫头最有福气。”
“她有福气,那她娘能无名无分又早早离世,独自一人在老家清苦度日,现在才被接回来?”
“你呀,那小丫头不争不抢,淡然安分,不似那两个张扬势利。”
许老太太笑道:“承你吉言,给她求个安稳前程。”
令月刚刚走进外间,就有人拉着她说话,令晖也自会交际。令浠百无聊赖,信步于庭中,只见庭院两侧种了不少红梅树,有些花瓣凋落,飘飘落于地上。
令浠伸手接住一片,希望能留住这美好。
“三姑娘甚是喜爱这梅花吗?”东方良闲步过来。
“东方公子。”令浠敛衽行礼。
“这红梅和姑娘很是相配啊。”东方良含笑道。
“那就不打扰东方公子欣赏了。”令浠说完转身往回走。
“哎,三姑娘,我……”东方良上前一步。
“良兄。”
前方一位锦衣少年走来,令浠急急侧身行礼,“穆公子安好。”
穆凌云拱手回礼。
东方良的视线依旧落在令浠身上不曾离开,穆凌云咳嗽一声:“良兄怎么走进来了?”
“我来找你呀,大家都嚷着让你去喝酒呢。”东方良拍了拍穆凌云的肩膀。
“那走吧。”穆凌云望着令浠离去的背影说道。
盛筵终将散去,一切寂寂如常。
穆将军夫妇乘马车回将军府,车内的光线很是黯然。
“夫君愁眉不展,脸上犹见怒色,定是有烦心事了?”穆夫人关切地问道。
“是些朝堂之事,近来怕是很难太平。”穆将军安慰道。
穆夫人脸上闪过略微的惊慌之色,问道:“夫君此话何意?”
“刚才东方侯爷,苏侯爷并朝中的几位大臣一起饮宴,席间谈及陇西煤矿之事,众说纷纭,言辞各异。”
“此案尚未查实,如此说法倒也正常。”
“可恨的是竟然有人说为官不易,贪污有理。”
“什么?”
“如此蠹虫,如何能位列朝班,为百姓谋福?”
“煤矿坍塌有可能是人祸,说不定是当地官员贪污?”穆夫人自己掩住了嘴巴。
“这里面的水深着呢!”穆将军一手扶额说道。
穆夫人叹了口气,幽幽道:“太子越来越不得圣心,二皇子上升势头明显,怕是朝中已暗暗划分了阵营。”
穆将军正视夫人道:“夫人也察觉了?”
“那苏侯夫人今日张牙舞爪,四处应酬交际,风头盖过主家。若是以前,她敢这般吗?”
“可是苏重山的夫人?”穆将军问道。
“就是她。若是没有靠山,她……”穆夫人顿住不说了,眼圈都有些泛红了。
穆将军揽着穆夫人,轻轻拍了拍肩膀。
“夫君,这后宅都这般模样了,那前朝还不知道怎样凶险。”
“夫人放心,切莫过于心焦。”穆将军宽慰道。
“前些年,我们郑家何等荣耀,而今却,”穆夫人坐直身子道:“夫君,不是我贪图荣华富贵,我只希望我们一家人都能平平安安的。”
穆将军握紧夫人的手道:“你兄长可对你说了些什么?”
“我兄长什么都没说,还劝我不要多想。也让我转告你,让你千万小心。”穆夫人道。
“兄长是明白人。”穆将军静静地说。
“夫君,这东宫废立牵连甚多,必是一场血雨腥风,你,你”
“我是武将,又担任要职,怎么可能撇得清楚?先皇后乃是你嫡亲姑母,我与郑家又有姻亲,就是我不选,怕是已经有人帮我划好了阵营。”穆将军冷静地分析道。
穆夫人默然无语。
“东宫既立,其他皇子便不可心生妄念,二皇子竟然结党营私,拉拢朝臣。如此悖德逆伦之人如何堪当大业?”穆夫人不满道。
“二皇子心胸狭隘,实在不是主君之人选。陛下春秋渐高,宠爱贵妃,于是那二皇子便日益骄矜,生出觊觎之心。”穆将军冷静地说道。
“太子仁厚爱民,办得事情哪件不是替百姓着想,可谓是有口皆碑,”穆夫人感慨地说:“只是,只是太得民心,反而触了君威,犯了陛下的忌讳。”
穆将军赞同道;“夫人所言甚是。”
转而,穆将军叹了口气道:“如此争储,劳民伤财,损耗国本,于天下全无半点益处。”
“去年大旱,颗粒无收,饥民遍地,流匪四起,如此民生惨状无人看见,却都盯着皇家储位?”穆夫人义愤填膺地说道,颇有些巾帼不让须眉之意。
穆将军叹了口气道:“谁说不是呀,西北边疆不稳,屡屡发生骚乱。南方又是水患不断,百姓流离失所,怨声载道。若要继续内耗,怕是我朝江山不稳,社稷危矣!”
“夫君,陇西煤矿坍塌,陛下派你前去查看,可有消息了?”
“估计过几日就会有文书下来,不日便要启程。”
穆夫人靠着穆将军的肩膀,闭着眼睛,享受这一刻的温暖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