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摇摇晃晃地行驶在路上，轻轻地溅起水花。
“哎，小王，你那酒怎么卖呀？”
“十文钱一碗”
“我买一壶。”
“一百文钱。”
“你小子不怕钱烫手吗？”
“哎呦，瞧您说的。我卖给谁不是这个价呀？昨天晚上，京郊大营里我这酒足足卖了两大车呢？”
“真是吹牛不打草稿，京郊何时扎营了？”
“您老人家有所不知，昨天下午，傅将军带领的征西大军胜利归来，就在京郊安营扎寨，等候封赏。”
“此话当真？”
“小的昨天晚上亲眼所见，还能有假。这次的队伍号称王者之师，出征塞外，收复失地，一举拿下多座城池，使得圣上龙心大悦。”
“你小子知道的还挺多。”
“客气，客气。”
“行，那来一壶酒吧。”
“好嘞，客官您拿好，慢走。”
令浠闭目斜靠在车里，却将街道上的吆喝叫卖声尽收耳中。
征西大军胜利归来，不知道穆凌云有没有回来？过年时不经意听到祖母和韩妈妈的对话，说是穆凌云参军去了，应该也在这次的队伍中吧。
穆公子文武双全，应该立下大功了吧。
呵，近一年未见，他还会记得自己吗？
“姑娘，姑娘。”素纭拍了拍令浠的肩膀，小声唤道。
令浠睁开眼睛，呆呆地看着窗格。
“姑娘，今天下雨了，行走不便，你怎么还要去青莲观上香啊？”
“昨天晚上，我又梦见我娘了。”
“啊？”
“梦见我娘给我糖吃，薄荷味儿的，甜甜的，凉凉的，麻麻的。”
“姑娘，你还好吗？你，你最近怎么老是梦见？”
“是啊，我怎么老是梦见我娘呢？我娘，是不是在怪我？”
素纭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令浠，说道：“老爷也奇怪，姑娘说要来青莲观上香，太太本还犹豫，不料老爷竟然爽快地答应了？”
令浠默然不应。
“姑娘，你说，老爷是不是也梦见姨娘了。”
令浠坐直身子，正色道：“你吃豹子胆了，胡说些什么！”
素纭赶紧跪下，说道：“姑娘恕罪，奴婢，奴婢……”
“罢了，你起来吧。以后这话可千万不能再说了。”令浠看着素纭认真地说道。
“是。”
盛夏已过，转眼入秋，快到中秋了。
娘亲就是在中秋之夜撒手人寰的！
花好月圆，举家团聚之时，娘亲携着万千思念离去！
素纭打着伞，令浠提起裙角，小心地走上台阶。许是因为今天下雨，来青莲观上香的人很少很少。
松柏掩映，绿树葱葱，钟声悠远，曲径通幽。
走到房檐下，素纭收了伞，使劲儿甩伞上的水，令浠迈过门槛，走进观中。
令浠跪在蒲团上，抬头看三清画像，三位老者俱是鹤发长须，仙风道骨。传说他们法力无边，神机妙算，能救人于危难，解人生疾苦。是以日日享受香火，受人顶礼膜拜。
令浠虔诚地磕头，说道：“三清在上，信女令浠请愿，生母英年早逝，留信女一人孤苦无依，母亲生前未能尽得半分孝心，母亲逝后，未能帮母亲入得家庙，享受祭享。信女深感悲痛，求三清真人护佑生母安宁。信女必定多多奉上香火，日日膜拜。”
说完，令浠叩首，再叩，三叩。
令浠再次合手，说道：“祖母春秋已高，极为疼爱信女，信女无以为报，特请真人保佑祖母身体康健，长命无忧。”
令浠说完，三叩首。
令浠合手说道：“三愿姨娘、父亲、母亲百事顺心，无病无灾。”
令浠再次叩首。
素纭站在令浠身后，听着令浠的请愿，不禁泪流滚滚。
“姑娘可说完了？”
令浠站起身来，说道：“说完了。”
素纭“噗通”一声，跪下，双手合十，说道：“三清真人在上，素纭请愿，不为家人，不为自己，只为我家姑娘。求三清真人保佑我家姑娘觅得良人，成就美满婚姻。”
“素纭！你在说什么？”
“素纭愿意奉上性命。”
“素纭！你疯了！”令浠伸手去拉素纭，想要把她拉起来。
“姑娘，素纭心里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姑娘为老太太、老爷、太太请愿，却从来不为自己，一片丹心尽付诸人，而姑娘自己得到了多少真心。”
令浠垂下手，神色索然：“素纭，为人一世，只求行走于天地间无愧于心。至于别人如何待自己，那是他们的事。”
“姑娘，奴婢实在是为姑娘不平！”
“先做好自己的事，其他人，我们管不了！所谓天理昭章，因果轮回，每个人都要吞噬自己的选择结出的果实！”令浠的神色异常平静。
素纭跪直了身体，双手合十，朗声道：“素纭再拜上，恳请三清真人赐予我家姑娘良姻。我家姑娘善解人意，通情达理，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如今命运坎坷，诸事不顺，皆因他人之故。”
素纭叩下头去，令浠清晰地听到额头磕在地板上的声音。
令浠擦了擦眼泪，泪眼迷蒙地看着三清像，是啊，自己不争不抢，从来都没有做过什么出格之事，奈何事事艰难？
“我命由人不由己。”令浠在心里默念，苦笑着摇摇头。
令浠转过身来，向门口走去，不知是泪水模糊了双眼，还是雨密雾重遮住了视线，只觉眼前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哼，自己的一生都是这样，前方的路，似乎条条通畅，又似乎无路可走，而自己茫茫然，误打误撞！
“啊，抱歉。”令浠惊呼一声。
“把眼泪擦干净吧。”那人递出一条雪白的帕子。
素纭赶紧走过来，帮令浠揩尽了脸上的泪水。
素纭屈膝行礼，说道：“我家姑娘纯属无心，还请您不要见怪。”说着，素纭扯过令浠手中的帕子，叠好，双手奉给来人。
来人却没有要接的意思，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令浠。
令浠的眼角犹带泪痕，抬眼看了来人一眼，低着头，抬脚向外走去。
素纭睁大眼睛看着眼前人，只觉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来人拱手行礼，朗声道：“令浠姑娘，别来无恙。”
这声音好熟悉，令浠猛地转身，破涕为笑：“穆公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