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小九听江三说的感人肺腑,已经听得热泪盈眶,再看江三这般无畏伟大,很是敬佩,摸了摸脸颊的泪痕,感叹道:“真是太感人了!”
江三见余小九这样一个萍水相逢的十来岁少年竟会为他乡人的遭遇落泪,深受感动,坐下身来,道:“小兄弟,你倒是善良,大伯要能弄点酒来,必定跟你喝个一醉方休啊。”
余小九却摇了摇头,道:“大伯,我只是同情你村里人的遭遇,但却没想过和你在这牢房里喝酒。”
江三便是糊涂了,拍了拍余小九的肩,道:“怎么?跟大伯喝酒不好吗?”
那余小九双肩被魏少天按的酸痛,原本两人讲话讲的起劲,余小九一时竟忘了肩头的痛,被江三这么一拍,虽然用力不大,却也有痛感钻心而来,直疼得他“哎哟”的叫一声。江三见状,急忙关心道:“怎么了,小兄弟,大伯可没用力啊。”
余小九摆了摆手,道:“没事,逗你玩的。”
江三遂举手又要拍,道:“臭小子,敢耍我?”,余小九见状急忙避过,站起身来,跟江三拉开了距离,嘻嘻的笑。
江三见余小九身手灵活,自己三四十岁的人了,定然窜不过余小九,遂收回手,道:“你方才为何说不愿跟我喝酒啊?”
余小九抖了抖双肩,疼的咬了下牙根,若无其事道:“因为大伯你方才说只要你的侄子侄媳到了日月楼就死而无憾了,我觉得大伯这话,跟自己说的话矛盾。”
“怎么就矛盾了?”江三道。
“因为大伯先前告诫我要珍爱生命,凭着年少,大干一番事业。可是大伯以为救了自己的侄子,便觉得是大事业了?”余小九道。
“臭小子,你懂个屁。我救的不是我侄子,是我们牛芦村活下来的全村人的命啊。”江三拍着大腿,激动道。
余小九听罢,伸出食指左右摆动,道:“不不不,大伯你都被抓了,你那里知道你侄子能不能到达日月楼,又哪里知道那……那什么天前辈能不能就你村子里的人?要是你侄子没到日月楼,又或许那什么天前辈也没办法救你们村的人呢?大哥死在这牢房里,岂不一样白死了?还不如小九爷我曾快活过呢。”
江三听罢,一时哑口无言,只道:“你……你……你这臭小子。”沉默半晌,突又一拍大腿,激动道:“你懂个屁!懂个屁!居然还诅咒我侄儿到不了日月楼!居然敢诅咒我们牛芦村的人没得救!岂有此理!”
余小九看江三这般激动愤怒,反而发笑,道:“大伯,你在这骂我没用啊,你要有本事就出了这牢房,自己去看看我说的猜测中不中啊。”
江三听罢,白了余小九一眼,道:“我要能出去,还跟你这臭小子闲聊个什么劲?”刚说罢,欲叹气,突然又抬头瞪住余小九,眼中颇有光芒,问道:“难道……难道你这小子还有办法让我出去?”
余小九坏笑一下,得意道:“那是自然,你小九爷我没那打架的本领,脑子可转的比谁都快,我要不想死,谁也拿不了你小九爷我的命。”
江三将信将疑,眼看这小子虽然看起来是挺机灵的,但说话这语气又特别像吹牛皮,试探道:“你真有办法?”
余小九自信满满,神气道:“有啊,只是看我愿不愿说。”
江三呸了一声,道:“我看你这小子最爱耍嘴皮子,休想又耍我,我不信你。”
余小九摇了摇头,叹口气道:“那就算了,反正我无亲无故,死在牢里也没多大事,只可惜大伯你还有侄儿侄媳……”
这话还没说完,就已经戳中江三的软肋里,心里一痛,只道是人命关天,自己一个老大伯何必跟一个小男孩见识?遂急着问道:“说罢,你小子怎样才肯说。”
余小九神气道:“叫我一声小九爷我就告诉你。”
江三听罢黑着脸,不想今日给个小辈占了便宜,但想到百余条人命,又还有什么拉不住面子,遂低声道了句,“小九爷。”
余小九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今日满城人叫我小少主,现在,又有个大伯叫我一声爷,哈哈,太好玩了……”
江三不愿听余小九啰嗦,催促道:“行了,别玩了,说正事吧。救人的事,一分也耽搁不得。”
余小九虽爱玩,但也不是没分寸和得寸进尺的人,江三这一催,方才的嬉皮笑脸瞬间转成了一本正经,问道:“大伯,我问你,你是从哪里来的?”
“牛芦村。这我说了很多次了。”江三不耐烦道。
“对了,牛芦村,那些捉你进来的官兵知道吗?”余小九又问。
“这个自然知道。”江三答道。
“这就对了,牛芦村有瘟疫,瘟疫会传染,你江大伯凭什么没传染到瘟疫啊?他们脑子是浆糊吗?敢把你关进大牢里,而不是扔回牛芦村?”余小九问道。
江三听这第一问,以为余小九是在诅咒他该得瘟疫,又听到第二问便一头雾水,听到第三问便觉得这小子也不聪明,他们把我关进大牢,是知道我没有染上瘟疫,又怕我回牛芦村再起逃意,遂摇了摇头,不禁一笑,只道:“你小子到底想说什么?”
余小九惊讶地盯住江三,似乎在端详一件物品一般,满脸写着“我的天呀”,江三摸了摸自己的脸,奇怪道:“怎的了?人命关天,你小子能不能不婆婆妈妈的?”
余小九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气道:“哎,我再给大伯你提示性的一问,我问你,你那里感染了瘟疫的人,都是什么模样?”
江三终于遇到个答得上,却觉得有意义的问题,也不用思索,直接答道:“脸色一片惨白,毫无血色,呼吸一张一翕的,像喘气一样。还有,还有就是身体发软,没有什么力气,吃喝拉撒都要人抱起。日日夜夜发出痛苦的呻吟声。还,还有就是会一直不停地咳嗽,特别越到最后,每每一咳,便都是血。身体,还散发着臭味。”
说罢这些,江三便想起那些因此去世的乡民亲戚,他们死前的惨状历历在目,如一把尖刀搅拌着他的心,甚是痛苦。
余小九见江三脸露哀伤,便不敢再打趣,一旁沉默不语。那江三心情缓了过来,方才抬起头主动问余小九,道:“就是这些了,小子,你说的办法呢。”
余小九咽了咽口水,喉咙已经干的快如一片沙漠了,心里只感觉:这大伯要是有些悟性就好了,我就不用说的这么辛苦了。遂不再跟江三绕弯子,直接说明白得了,道:“然后,你就按你说的那些症状去演个染了你们村瘟疫的人就好了。到时,那些狱卒过来察看,见你得了瘟疫,因为你是牛芦村来的,他们也不会起疑和细看的,巴不得将你快快弄走。所以,他们便会把你运到城郊外挖个坑把你活埋了。如果到时押运你的人比较少,你就把他们收拾了离开就是。如果人比较多,打不赢,你就先让他们埋了,等他们走远了你再从土里爬出来就是。”
江三听得很是入神,听罢,拍大腿叫道:“妙计啊,妙计!臭小子,你可真是机灵,你瞧我我这笨脑袋,怎么就没有想到?!”
余小九苦笑了一下,心里嘀咕:你要能想到,我这一声小九爷不就让你白叫了吗?
江三细细琢磨着余小九这计划,沉吟了半晌,突然回过神来,问道:“不对啊,听小兄弟这话里的意思是让我离开,你不打算走?”
余小九坐回干稻草堆里,解释道:“不,不,是让你先走。因为我从你这把瘟疫感染过来发作总需要点时间,不能急于求成。可是大伯你不一样,你一直躲在黑暗里,这两天里你究竟发病到什么情况他们也没细细察看,你只需明天在他们面前装的快死了,我再在一旁帮你添油加醋,保准他们不得不信。所以,明天你就可以走了,不是有句话说——救人如救火吗?你有要事在身,就先出去了。反正我是闲人一个,在这牢房里再多待几天也不打紧。”
江三听罢余小九这一番轻描淡写的解释,心里深受感动,万万没想到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心思如此缜密,胸怀如此大义,真是令人由衷佩服和充满敬意。
余小九见江三看着自己的眼神泪花闪烁,一脸认真,不觉有些不好意思,默默把身体挪到墙角,道:“大伯,你这……”
余小九尚未说出口,江三一把握住他的手,一滴热泪夺眶而出,道:“小兄弟,谢谢你,我代表我牛芦村全村人感谢你!等你也出来以后,我在开阳城门等你,我们必须得去喝一杯。”
余小九第一次见一个大男人这般动情的跟自己说这些肉麻话,竟觉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什么滋味,只笑了笑,道:“大伯,客气了,客气了。我口干了,就不跟你多说了。”
江三哈哈大笑,道:“好!好!”
说罢,两个男人靠着墙壁坐着,却不再发一声。不知过了多久,余小九轻声提醒一句,道:“大伯,你没事也得做个样子咳嗽两声。”
江三嘿嘿笑了笑,遂装模作样地咳嗽了几下。
是夜,狱卒终于送来了晚餐,只余小九一个人出来领了晚餐,江三却躲在另一个阴深深的角落里,不时喘气咳嗽。
那狱卒问道:“还有一个怎么了?”
余小九道:“不知道,那人像快死了。你们快把他弄走吧,恶心死小爷我了。”一边说一边狼吞虎咽,那狱卒又晃着火把瞄了牢房内几眼,并没看清江三状况,只听得一声声咳嗽和喘气,一脸愁色和疑色地走了。
第二天正午,那狱卒再来送饭时,还是见余小九一个人领饭,听得江三的喘气声和咳嗽声虚弱了许多,又问道:“那人怎么了?”
余小九道:“不知道,听他说是瘟疫,让我离他远点。”
“什么?瘟疫?”那狱卒一惊,急忙唤来人,把牢门打开,举着火把进牢房内察看,却见江三唇焦口燥,脸色暗淡,一时喘气和咳嗽,嘴角还有血色,奄奄一息,都不禁害怕的咽了咽口水。他们没见过瘟疫的症状,但略有耳闻,都不禁捂住了嘴巴和鼻子。
余小九一边扒着饭一边说道:“狱卒大哥,我听说他是那牛芦村来的。那村里全是他这样的人。”
那狱卒竟余小九这么一提醒恍然大悟,脸色更惊讶,但又一副踌躇不定之色。余小九遂添油加醋道:“狱卒大哥,你看他是不是快死了?赶快拖出去活埋了吧。要不你我都得遭殃。”
那狱卒听了觉得有理,匆匆跑去跟狱长说了,狱长闻言过来察看,亦觉得很似瘟疫,又想这江三也没犯多大事,把他搁在这里害死大家不值得,更巴不得把他弄走了,遂道:“来,快把他抬到城外埋了。”
那狱卒害怕感染不敢去抬,又见一旁有个余小九,遂命令余小九道:“小子,你来,把他给我抬到外面的拉车上。”
余小九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无奈地领命照办,拖着江三送到了狱所外,又吃力地把他搬到马车上,目送江三被狱卒驾车拉走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