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祖初起,始自徒中。言从泗上,即号沛公。啸命豪杰,奋发材雄。彤云郁砀,素灵告丰。龙变星聚,蛇分径空。项氏主命,负约弃功。王我巴蜀,实愤于衷。三秦既北,五兵遂东。氾水即位,咸阳筑宫。威加四海,还歌大风。”--唐?司马贞《史记索隐》
朱元璋:一个孤独的老人守护着一个庞大的帝国,这就是最终的结局。--当年明月(《明朝那些事儿》作者)
打江山难,治天下更难。
打江山是破坏,怎么打都不怕,治天下是立,要想办法让国家富强起来。
两位草根皇帝,在打江山时心黑手狠,搞起破坏不留情,到坐了江山,就开始战战兢兢,唯恐天下不稳。
只是为维持稳定,二位采取的手段不大相同。
刘邦当了皇帝,不意味着万事大吉。放眼望去,满目疮痍,怎么带领全国人民奔向光明未来,是他目前需要操心的课题。
他很聪明,自己没主意,就大家一起想主意。
《史记?郦生陆贾列传》载:汉高祖向陆贾询问怎么治天下。
陆贾何许人也?后世对他的评价是汉初思想家、政治家。此人辩才无两,凭两片嘴皮子出使诸侯,能把死人说活,活人说死。刘邦当了皇帝,他奉命出使南越,说明南王越尉佗接受汉封的南越王印,向汉称臣。
这样的人是不缺学问的,同时也会有些书生气,所以他给刘邦的建议是重视儒学,“行仁义,法先圣”,意即以仁义治国,以先圣为准绳。刘邦还不脱兵痞习气,觉得老子马上得了天下,说明武力重要,那些诗啊书啊,顶个屁用。陆贾就进一步阐述了“逆取顺守,文武并用”的治国理念。刘邦说你别光是说得好听,给我把你的意思写下来,你要能在纸上说服我,我就听你的。于是陆贾就写了十二篇文章,写好一篇奏一篇,高祖夸奖一篇,十二篇奏完,高祖彻底接受他的看法,并且把他的文章集结成书,命曰《新语》。后人称其开启了贾谊和董仲舒的思想,成为汉代确立儒家思想统治地位的先声:“仁者道之纪,义者圣之学。学之者明,失之者昏,背之者亡。陈力就列,以义建功,师旅行阵,德仁为固,仗义而强,调气养性,仁者寿长,美才次德,义者行方。君子以义相褒,小人以利相欺,愚者以力相乱,贤者以义相治。谷梁传曰:“仁者以治亲,义者以利尊。万世不乱,仁义之所治也。”
但是,要治理好国家,光靠仁义道德是不够的,还需要有明确的法度。秦制已废,新法未定,刘邦就把这个重任交给了萧何,让他制订出一个国家根本大法,好使天下百姓有法可循。
萧何似乎是早就料到这一天会来,所以他在起义军进入咸阳的时候,就早早把秦朝律令图书善加封存。如今一接到命令,马上开动,参照秦制,定出《九章律》,包括盗律、贼律、囚律、捕律、杂律、具律、户律、兴律、厩律九篇。前六篇大致上沿袭秦律,后三篇新增了关于户口、赋役、兴造、畜产、仓库等项的规定。
指导思想有了,政治制度有了,军事方面,刘邦又派韩信制定军法。韩信号称兵神,他建的军制和与汉初政治制度相适应,军队分为京师之兵和郡国之兵。京师的屯兵又分为南军和北军,分别由卫尉和中尉统领。
当这些都齐备之后,刘邦看着满朝文武,又有点不爽。通常朱元璋若是不爽,便会杀人。刘邦倒没这么冲动。他看着这些和他一同打天下的泥腿子、兵油子、将痞子,举止粗豪,勾肩搭背,哥哥兄弟一通乱叫,对自己也没有什么太看得过眼的尊重,甚至在朝堂之上酒后争论,大醉喧哗,居然还带剑上殿不说,还拔剑砍宫殿的柱子。头疼之余,派大臣叔孙通制定朝仪,以威皇权。
叔孙通请求刘邦批准他到鲁国故地征召约三十名儒生到长安,协助制订及演习宫廷礼仪。刘邦允许。一个多月后,叔孙通邀请汉高祖观礼。汉高祖觉得挺好,就命令大臣彩排(跟唱戏一样)。前200年,长乐宫落成,汉高祖首次使用叔孙通制订的宫廷礼仪进行新年朝会。天亮时分,由谒者掌礼,来访者依次进入殿门。宫中设有车马仪仗旗帜守卫。功臣、列侯、将军和其它军官在西列队,向东而立;文官自丞相以下在东列队,向西而立。依爵位高低,听宣上殿。于是皇帝乘辇出房,自诸侯王以下,各人无不肃然起敬。礼成后开始酒会,九觞酒后,谒者宣布‘罢酒’。场内居然不安排执法人员,谁不遵礼仪,立即赶出门去。整个酒会大家都规规矩矩,没人敢喧哗失礼。据说刘邦经过此次朝会,才终于领略了皇帝的妙处。
制度建立,大汉王朝上自王宫,下至民间,已经有些模样了。
但是,内囊依旧空虚。连年争战,国库穷得见了底,老百姓家的粮仓也穷得见了底。据《史记》记载,汉初曾出现“自天子不能具钧驷(四匹同一毛色的马拉的车),而将相或乘牛车”的情况。怎么才能尽快富起来,这是摆在面前的十分迫切的问题。
为了领导大家尽快脱贫致富,齐心协力奔小康,刘邦采取了以下措施:
首先是劳力归农。军队里的兵士复员,流亡之民回乡,复员军人按军功大小分田宅,免赋徭,流民回乡,该自己的宅子,还拨还给自己。罪人和奴婢也开释,回去劳动。
然后是鼓励生育。高祖七年(前200),诏令“民产子”,可以免除徭役两年。这一政策使大汉帝国人口渐盛。
而且,汉初民力征发十分慎重,服役时间也缩短,允许以钱代役。田租征收率为十五税一,人口税每人每年一算(120钱),相对来讲,算得上薄敛赋税了。
为节约财用,汉初的统治者十分节俭。高祖七年(前200),刘邦见萧何负责修建的未央宫过于“壮丽”,竟责备萧何说:“天下匈匈,劳苦数岁,成败未可知,是何治宫室过度也?”这样的思想觉悟,实万民之幸也。
与发展农业相比,汉初对商人这个行当抑制得厉害。政治规定工商业者另立户籍,称作“市籍”,凡在此籍的人,从政治和经济上受到监督限制。商人不能穿丝绸衣服,不能携带武器,不能乘车骑马,不能当官,不能做小吏,地位卑微不说,还要加征人口税。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让商人都乖乖回家种地,好使农业生产迅速恢复起来。
刘邦还下诏,把齐、楚两国的昭氏、屈氏、景氏、怀氏、田氏五大姓氏及其他豪强共10万人口,强制移民到关中,由政府供给耕田和住宅。
为了使一系列措施有一个安定的外部环境,刘邦还加强边境的防卫,并向边境移民,这样还能开发边疆。
经过一系列的措施,大汉总算熬过了起初的困难时期,过上了太平日子。
到了刘邦晚年,天下新定,百姓小安,饱受战乱的中国得以休养生息,这是以后“文景之治”的基础,同时也为汉武帝反击匈奴提供了强大财力支持。
点评:
刘邦于建国之初的宽松无为,不仅安抚了百姓,同时,也造就了汉代雍容大度的气度。他把四分五裂的中国统一起来,又把分崩离析的民心凝聚在一起,汉民族的形成和强大,有刘邦的一份不可忽视的力量。而且他的的政治体系和经济制度为后世统治者所沿用,也算遗爱后世。
西汉初年,为了恢复经济,刘邦实行的是“无为而治”。
先秦诸子中有一种道家思想,主张“无欲以静,天下将自定”,和“将欲夺之,必固与之”,这种思想到战国末期发展成为黄老之学--黄指的是黄帝,老指的是老子。
而“无欲以静,天下将自定”,说白了就是“无为而治”。
西汉初年,经济萧条,人口散失,财政匮乏,社会经济奄奄一息,急待休养生息。刘邦可能在自觉不自觉的状态下,就开始推行黄老之术,无为而治,与民休息。刑简政清,宽舒为贵。
当然,所谓的“无为”,不是说刘邦等一干国家机器的操控者整天吃酒听戏,无所作为,无所事事。无为讲的是“守而勿失”,也就是政令已定,轻易不作变更,使大家有一个稳定的法则可以遵循。另一方面,无为是尽量不去干扰老百姓的正常生产和生产,让他们有一个自由、自主发展经济的空间。
这种黄老学说转化成的政治结构,在汉初十分有效,它使社会生产迅速得到恢复和长足发展,国库日渐充盈。
刘邦是聪明的,他看出秦“二世而亡”的症结在于残暴嗜杀,不与民惠,所以他就反其道而行之,于是取得很大的成就。
点评:
秦末战乱使得整个汉初社会满目疮痍,百姓亟需休养生息。刘邦深谙民心,早在入关的时候就“约法三章”:“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后来当了皇帝,仍旧推行这一理念,这一做法顺应民心,所以才会有汉家天下的大盛于世。
刘邦年轻时候可能有点走运过头,想风得风想雨得雨,一个亭长都能当皇帝,所以到了老来,就麻烦事一堆。
最麻烦的就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项羽的美人是虞姬,刘邦的美人就是戚姬。不怨刘邦因为戚姬疏远吕后,这个女人又有美貌,又有气质,又和刘邦情投意合,誓同生死,还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叫如意,真是人如其名,十分如刘邦的意,根本就是自己的“复制”,怎么怨得当爹的连儿子带儿子他妈一起宠爱。
相比而言,吕后的儿子刘盈就很懦软,不怎么讨刘邦这个上阵冲杀的铁血皇帝老爹的喜欢,所以刘邦大有废太子的意思,吓得吕后整天心惊胆战,更是把戚姬恨到牙齿缝里,骨头缝里,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吕后让自己的哥哥找张良给自己出主意,张良说我是善出主意不假,可是我是为的国事,立谁为太子,那是你们的家事,我一外人,怎么好横加干预?吕后一求,再求,三求,求得张良没办法,说这样吧,刘邦生平最崇敬“商山四皓”,就是四个老头子:一个叫东园公,一个叫绮里季,一个叫夏黄公,还有一个是角里先生。这四位老先生为避秦乱,结茅山林,咱们的皇帝非常想把这四个人找来给自己出谋划策,安定天下,但是这四个人看不上他,嫌他这人粗鲁,又不尊重读书人,还往读书人戴的帽子里撒尿,又爱乱骂读书人,所以不愿意当他的臣民,就照旧躲在山里面。你要是把这四个人能找来,让他们跟着太子,陛下可能会回心转意。
吕后别无良策,只好如此,就派她的哥哥带着太子的书信和礼物去请这四个老头子。“商山四皓”未必见着礼物多么心动,倒是被太子的书信感动,说起来,太子刘盈人虽软弱而心地慈善,自有其人格魅力,所以他们答应出山,做太子宾客。于是,刘盈得到这四位博学长者的倾囊相授,修养和见识都大有长进。
有一天,刘邦在宫中大摆筵席。刘盈身后就跟着这四位,刘邦观其须发皆白,却对太子态度甚为恭谨,心中纳闷,出言相询,当得知他们就是“商山四皓”(可怜,他想了人家半天,居然人家连面都不给他见),一下子心就凉了半截:完了,太子废不得,也废不了了,自己都请不动的贤者成了太子宾客,说明太子也不是等闲之辈,兼之羽翼已丰,算了,拉倒吧。
当然,除了这商山四皓的影响力,还得再加上朝臣们的极力反对,刘邦不是一个不听信人言的皇帝,所以最终也没有废成太子。戚姬美梦成空,一瞬间觉得天昏地暗。这样外表金粉豪华,内里残酷血腥的宫廷,这个结果会引发她母子什么样的结局,是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的事情。
堂堂一国之君,九五之尊,天下均在自己的羽翼包覆之下,竟然无力保护自己的宠姬幼子。戚夫人跳起“翘袖折腰”之舞,刘邦唱起楚歌:“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羽翼以就,横绝四海。横绝四海。又可奈何,虽有矰缴,尚安所施。”真是悲凉之至。而这样悲凉的心情,还是因为自己的老婆。韩信和彭越都直接或间接死于吕后之手,这样的不世出的英雄尚且如此,更何况一个小小的戚姬。
本来刘邦正郁闷着,结果淮南王英布又举兵造反了。这时候,刘邦只有御驾亲征,没办法,韩信杀了,彭越煮了,遍览群臣,能拿得出手统兵征战的,也就他自己了。
那场战打得很辛苦,蕲西会战时,刘邦前胸中了流箭,伤势不轻,不过他也是血里火里冲杀出来的,这点小痛苦还是能忍。班师途中,经过沛县,特召集故人和父老子弟欢宴相庆。然后刘邦击筑作歌:
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前两句豪情满怀,后一句倏然转悲,天下已得,谁来替他守护呢?望一眼身后事,着实让人放心不下啊。
刘邦回到长安即箭伤感染而病倒,御医也治不好。吕后探得民间有一位医师颇擅金疮治疗,找来替刘邦诊治。刘邦问他这病还能不能治好,医生吓得打太极:“陛下吉人天相,一定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