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黑的有些彻底，若不是远处星星点点的灯光指引，王太一有理由相信，这路他反正是迷定了。
同时腹诽不已，什么事这么急，非得这大晚上赶路，还故作神秘，问啥都不作解答。莫不是老爷子要带自己去见那素昧平生的奶奶不成…少年的满脑子瞎想时间，又开始了。
紧了紧肩上的硕大行囊，他不得不加快了一些步伐。心想之前怎么就没发现，老爷子身体如此矫健，居然连跟上都有些勉强。不过少年也没多想，简单的把这个跟不上的锅，丢给了所谓的念旧感：自己背上那个超大行囊。
肯定是行囊过于笨重，才导致自己脚程变慢，赶个路连老爷子都追不上。要知道以前同老爷子一起去小寨时，听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小子慢点，是想累死爷爷我吗？’
这一走，又不知道还要走多远走多久，得想办法给自己减减负才行，实在不需要的东西，就扔了或者送人吧。
少年回忆了一下行囊内容：除了一些换洗衣物、零嘴、干粮、老爷子这些年给他制作的一些小动物木雕，小寨买的一些零碎物品外。剩下的就是一大袋不知道用处，拇指大小的石头了。这是老爷子不知道从哪弄来的，也塞到了他包里。这些亮晶晶的小石头，看起来倒是挺漂亮的，但就数它们最重，要不然…
少年心有所想，正闷着头往前赶路，小寨也已经近在咫尺，再走几步便是灯火通明的寨门。
冷不丁的，老爷子忽然站住了脚。得亏少年虽然脑子里想着东西，但眼角余光一直瞄着道，不然肯定就撞上去了。
“老爷子，你这是干啥啊，一声不吭就停下。我这要是把你撞出点啥，那可咋办……”王太一个侧身让开突然原地停住的身影，老爷子年岁已高，少年这些方面对老爷子的身子骨还是很关心的。
老爷子并未理会少年的埋怨。兀自抬头，望了望这已如墨染的苍空，随即开口道：“太一，今晚你就在小寨过夜。等会爷爷去给你寻个住处，明早再来接你。听话，不要乱跑。明白了吗？”
“哦…今晚住小寨啊，那你为啥还神秘兮兮的，让我把想带的都给带上……等一下，你说给我找个地在小寨过夜，就我一个？”少年突然反应过来。
“对，你一个人住一晚。怎么？害怕了不成？”
“老爷子，这黑灯瞎火的，您这眼神又不咋样，留我在小寨，那你又要去哪？不如我陪你去？反正咱们出都出来了，要去哪，一起走吧。”少年并没有中老爷子的激将法，反倒是老爷子一时找不到理由拒绝。
但，有时候拒绝需要理由吗？不，并不需要。
“诶！诶！我说…老爷子咱们好好说话行不行，得，都听你的安排，都听你的安排…好了吧？能把手中板子放下了吗？话说你这板子从哪冒出来的，之前怎么没见你带着呢……”少年妥协。
寨门守卫看到来人，打了个招呼便放了行。小寨地处苍茫大山外围附近，不得不设立岗哨防着一些误跑出大山的山精野怪，万一没人预警，那便是一场灾难。
小寨房屋错落有致，爷孙二人顺着错落的街道，很快便来到了一栋两层阁楼前。老爷子敲了敲门，过了会房门便打开。原来是老爷子相熟的猎户张大叔家。之前老爷子带着少年到小寨购置时候，就经常同这位大叔打交道。
“老爷子，这么晚是有啥事啊”张猎户事先应该不清楚老爷子会忽然造访，于是憨厚问道。
“小张啊，老爷子我有点事想拜托你。事出仓促，没有提前告知，就直接上门叨扰了，真是不好意思。”老爷子先是让少年问好，随即答道。
“老爷子说什么话呢，当年要不是您，我哪还能完整的回到家里，有什么事您直说，我老张若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爹妈生的。”张猎户一边摆手示意不打扰，一边把爷孙二人迎进了屋。
之后便忙前忙后端茶递水，搞的少年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老爷子做了啥？要知道这张猎户在村里可是顶顶有名的，曾独自一人便猎杀了一头凶猛野怪的存在。
他跟老爷子能有啥交情啊，本还以为应该只是泛泛之交，熟脸而已。但现在看来，他跟老爷子之前，铁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我也就直说了，在过片刻，我要去解决点事。但小太一独自在家我不放心，于是领着他在这大半夜来寻你。希望能让这小子在你家留宿一夜，明日一早我便过来接他。”老爷子摸了摸胡须，看了眼有些气鼓鼓的少年。对张猎户说道。
他哪里不知道少年想与他同去的想法，但这又不是游玩，自己都有身陨的可能，又怎么可能带他去冒险。
“老爷子哪里话，太一小子我从小看着长大，跟我亲侄子有啥区别。我这里空着的客房多的是，保证他睡的舒舒服服的，你就放心吧。不过老爷子，你这是要…？”
“一点小事…”老爷子并未打算告知。
“成！总之老爷子有需要用到我的地方，您尽管招呼。”张猎户也并未多做纠缠。
“太一啊，今晚你就在张叔家歇着，明日一早，爷爷便过来接你。不要顽皮，知道了吗？”
“知道了，老爷子！”王太一无可奈何的应承了下来。
向张猎户点点头，老爷子转身踏入黑暗之中。
之所以会把太一带到小寨，老爷子考虑了很多。苍晤灵帝并未发觉小太一的身份，只是寻找自己所在。想必是那些人，也并没有告知他真正的目标，而只安排了寻找目标身边的自己。
既然这样，小太一的隐蔽就要简单许多。那些人恐怕想不到，已经十多岁的孩子，还未曾修炼分毫。把小太一就这样放在张猎户家里，混在普通人当中。即便是那些人用灵韵探寻感应，也如同大海捞针，找不到一丝有用的气息。普通人何其多？
若不是因为自己早年行走，太过锋芒毕露，灵韵印记被太多人所感应记忆。想来这苍晤灵帝，也没有那么快便找到自己了吧。说来说去，倒像是自己害了这小子一般。老爷子自嘲一笑，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星星火光，便破空而去，气势如神般扩散开来，他是在主动释放自己的灵能波动，让追寻之人能够锁定他，并知晓他的所在。
老爷子刚走片刻，不待张猎户安排住处，少年便主动开口，他着实好奇老爷子与张猎户之间的故事。
“张大叔，你之前跟我家老爷子说的事，指的是啥啊？我怎么从未听老爷子提及过。”
“呵呵，你这小子。那都是一些陈谷子烂芝麻的旧事了，不过既然你想听，我便大致与你说道说道。”张猎户指了指旁边的板凳示意坐下说。
“大概十年前，你大叔我还没现在这么富态，正值体力巅峰，血气方刚。当时跟寨里另外一个姓刘的猎户打赌，一起进山兵分两路，比比看谁猎的野兽更厉害，体格更庞大。可以说大叔我运气好，也不好。进山没多久，便遇到了囚猪。心想这次赢定了，我跟他争夺许久的第一猎户名头，总算实至名归。
于是我便在囚猪附近设置了一连串的陷阱机关，囚猪这类野兽体格庞大，生性懒惰，但力量奇大无比，耐性极佳。一旦发起狂，也是凶残的紧。寻常正面猎取，没有10人小队，是压根拿不下来的。大叔我就比较自信了，想着用陷阱之法，一个人如果把它给猎杀了…那名头就好听了。”
“陷进设置完毕，我便来到囚猪近处，想法勾引它进入陷阱地带。原本计划也算顺利，但时值盛夏，雨水偏多。在吸引到囚猪注意后，我按计划好的路线进行撤离，说来惭愧…还没跑几步便被一处泥潭绊倒，正当感叹吾命休矣的时刻。你家老爷子如神祗般出现了……”
“大叔，你确定没认错人？或者你讲的可是另外一个故事？这人我咋有些对不上号呢？即便十来年前，我家老爷子还没有像如今这般苍老。但犹如神祗？会不会有点过于夸张。”不管张猎户陷入回忆之中，眼神带着崇拜的叙述，少年突然开口问道。
“我确定就是你家老爷子，这事之后他也并未否认。只是让我对寨里其他人守口如瓶。”张猎户回答的斩钉截铁。
“那叔你可得给我说道说道了，老爷子到底是怎么个犹如‘神祗’法。以前都是听老爷子吹牛，但他也没吹嘘过他自己，如今居然有旁人吹嘘他，我倒是挺好奇呢。”少年双手撑脸靠在桌上，目光灼灼的盯着张猎户，显然好奇心被勾了起来。这些年来，随时年岁增长，他又不傻，也发觉了一些事的不同寻常。
经常跟着老爷子去小寨，很明显的感觉到小寨人对老爷子的态度很是不一般。且老爷子言行举止，与小寨的人也大有不同。举手投足之间，不经意会漏出一些威严。再者，去了这么些次小寨，也从未听小寨人说起‘修灵者’‘天渊境’等传闻，好似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些一般。
“正当我觉得今天要交代在这里时，你家老爷子犹如神祗出现在我面前，只是一指，囚猪便在我眼前跪倒咽气。随后问了下周围市集情况，也未多言其他，便破空离去。
再次见到老爷子，是两年之后，一日狩猎归来，在集市售卖的时候，突然一道身影从我面前经过，恩人背影早已铭刻在心，时刻不能忘怀。我一眼便看出是当初救过自己的恩人。于是便上前招呼，老爷子当时看着苍老了很多，不似先前神祗一般，如同寨里寻常老人，手里还牵着一两岁的小童。那小童自然便是你了。本想纳头便拜，可老爷子一个眼神，我发觉身子便不听使唤，无法动弹。一句‘守口如瓶，不要声张，一切如常’在我脑海响起。之后身体便恢复如常。如此手段，称他为‘神祗’又有何不妥呢？”
少年太一听的是一惊一乍，脑海里的两道影子却怎样也无法重叠。一道是今日雨中遇到的苍天神灵，光华万丈。一道是朝夕陪伴，身影日渐佝偻的老爷子。种种往事，像是要被揭开神秘的面纱，前后衔接起来。可越想，越感觉迷雾重重。不过也对，涉世未深的少年郎，又哪里能看的那么明白呢。
苍空之下，从地面望去已然漆黑如墨。但浓厚的云层之上，一圆二缺三轮寒月依旧当空，散发着清冷的光辉。茫茫云层反射光华，犹如一片无边的絮棉，偶有星辰划过，景致恬静。但近处的几道人形曜日，声势浩大。相互之间气势肆意碰撞，撕扯着这原本美好的景观，使得近处云层如同被万千刀剑划过，凝聚不能。
若非此地乃极尽高空，又有里许厚度的云层遮掩，不然地面万里之遥，也能轻易瞧见苍空这一大一小两团辉光。这两片光影，较小那道自是老爷子‘朔夜灵帝’。而较大那道，则是五道光影因距离太近，极远处看去，便是一体。
“朔夜，你可害的我们好找。这千万地境的探寻，其中付出的代价之大，若非我族繁盛，可还真经不起这般耗费呢。”较大光影中，传出一道嘶哑戏虐的声音。不过这声音之中，同时带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意。
“我道是谁，他们竟把你缚坤都给派了过来，老夫真是好大的排场。”老爷子虽是轻描淡写的说着，但心道要遭。这缚坤灵帝，扬名已久。当年便是与他其名的存在，一手束缚神术，鬼神莫测，威能滔天。竟能越大境阶控制敌方一瞬，同等大境之中，更是鲜有人能不受其术影响。要知道修灵者之间的争斗，往往瞬息万变。那一瞬，足够做很多事情了。所以此人，甚是难缠。
缚坤刚要出言谦虚，身旁却传出一道粗犷之声：“跟他废什么话，这老匹夫害我等风餐露宿，辛苦追寻多年，上面交代之下，又丝毫不敢懈怠。让老子肉都掉了不少，此次事毕，定要寻个珍馐美味之地，好好犒劳犒劳爷爷肚子里的馋虫。”五人之中，另外一位气势仅次于缚坤灵帝，但身材个头却彪悍无匹不似人类的存在，眼冒凶光的盯着老爷子说道。说完还舔了舔嘴唇，似是想到了什么美味之物。
“这位是……？呵呵，真是后生可畏，老夫不过藏名十余载。现如今，当真是个狗熊都能在老夫脸上踩上一脚不成？”老爷子丝毫不示弱，一句轻飘飘的话语，却把那彪形大汉给呛的脸色通红，青筋爆起，下一刻就要率先发难。
“朔夜，你这嘴巴上的本事，倒是丝毫不减当年啊。霸军灵帝，朔夜这老小子的话你大可不必上心。曾经如日中天之时，他便是如此行事方式，即便技不如人，他这嘴也能令不敌的对手暴跳如雷，心智不坚定者，还会不小心露出破绽。你可千万别着了他的道。”缚坤灵帝抬手阻止了正要上前与朔夜大战的霸军灵帝。
“朔夜，我们来此的目地，你很清楚。交出他，或许我会考虑给你一个体面。”缚坤灵帝制止了身边人动手的趋势，转而对着老爷子说道。
他并不担心朔夜此次能逃脱，灵帝苍晤把此境此地告知他们之后，他便带着霸军，还有三位威灵战铠的持有者，迅速杀来，路上没有半点耽搁。本以为朔夜还会用些手段隐藏，但当他带领其余四人跨境到达之时。只是略微感应，便准确的找到了此行目标。
此行追击阵容堪称豪华，除开缚坤灵帝本人乃人灵掌控阶外，灵帝霸军，亦是在人灵境初窥阶侵淫已久，不日便可踏入掌控阶的存在，且擅长肉壳攻伐之术。另外三位随行者，则是灵动境极致修为，配上威灵战铠的加持，也可在一段时间内拥有人灵境之威。
十余年前朔夜离开众人视线之时，乃是人灵掌控阶。而后被亲近之人背叛，暗下毒手，使得灵海受损，修为大降。勉强保持人灵初窥。若非有人暗中相助逃离，哪还有如今之事，当年便已然陨落。但朔夜之名，也着实不可小觑，巅峰时期攻伐无双。被五位同境之人围攻，硬是斩杀了其中两人，随后飘然离去。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当初朔夜灵帝以攻伐之术闻名数界境。即便如今修为有损，灵海遭难。但为保万全，族内依旧派出了他们五人进行围剿。
…………
“哈哈哈…当年老夫可未曾知晓你缚坤也会说笑呢，你看老夫可像那种不守信之人？更何况，居然威胁我？缚坤，你怕是太久没有跟老夫有所交集，忘了老夫脾性了吧？”老爷子怒极而笑。
随即负手而立，右手轻抹虚空，一道丈许黑芒缓缓自虚无浮现，四围光线扭曲蜿蜒，犹如即将被深渊之口吞噬，拼命求活的逃亡者。黑芒逐渐凝聚，化为一杆漆黑长枪。枪身丈许，上刻幽奇纹路，即便远观都有一种灵魂被拉扯之感。枪纂呈三角之形，略宽枪身，其寒芒刺骨，亦不似装点。枪尖呈三叉之形，主刃尤为凸出，主枪刃中间处，一道妖艳血痕将其一分为二，直至枪纂。一簇引血长缨，自枪刃与枪身结合处，无风自动，如血…
“老伙计，久等了……”
一声呢喃，当声音传入缚坤等人耳中之时，众人惊诧。不知不觉中，竟然着了老爷子的道，再寻其身影时，早已消失在了原地。众人斜上方，一道闪电仿若聚自幽冥，急速袭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