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生小心翼翼地拿着那散发着幽幽缅桂花香的信封,看着封纸上钢笔写的“江流儿收”的熟悉字样,心中漫起一种似曾相识的温暖。
沿着别墅前的小径,凸起的石头争抢着冒出头来,走在上面用脚心感受着那别出心裁的痒意。
石径两侧是乳白色栅栏隔开的打理细致的薰衣草花园。一垛垛聚集一处的花团被绿草浅浅圈起,足矣任性地双手攥成一把。
午间无风,七月的阳光不免让人心生逃离之意。可看着这连片铺就的生机,那点逃离的念头也消失在这不浅不郁的花香和不浓不俗的绿意之中,再觅不见踪影。
这座偌大的别墅就处在花圃中央,予生迈进别墅的深褐色精装门,换鞋上了楼去。
早已被哥哥清扫的房间全然没了晨起的凌乱。予生来到窗前的书桌,坐在椅子上拆开了信封。
正欲看信的她被楼下的哥哥叫住吃饭。予生不慌不忙地拉开书桌左侧第一个抽屉,将信和其他饱满的信封放置在一起。
尽管这是个只有两个人的家,但每顿午饭都是大厨级别的待遇。
满满一大瓷碗的清炖鱼汤撑得安予生可以三四天不再吃饭。帮哥哥洗好碗筷的她猛然间想到除了刚刚那封信,还有一封未能及时回复的呐,便急不可耐地又回到房里,从抽屉中拿出两张信件。一件未启,一件刚刚已拆。
予生动作轻柔地打开未启的信件,取出信纸,仔细看了起来。
略去寒暄,只见信中道:
“我意不断将自己适应着这个社会,努力地管理好自我的社交圈。可使出浑身解数维持着的堪堪现状还是要被改变。没人想要去了解你到底发生了什么,关于未来,它迷茫的可怕,孤独的漫长。我生来是个凉薄之人,只值得浅交,却为何要代替一缘浅的几乎陌生的人改变自己的现状?”
落笔光怪
日期是7月20日,也就是前天。
予生折起信纸,重新放回信封中,打开了另一封信件。
“凉薄也好,情深也罢。踌躇在原点也无济于事。有人告诉我,缘浅缘深,缘起缘灭,都得亲自感悟了才会有一结果。欲而立于世,先而立于己。”
落笔光怪
日期是今天
看着这两封心境全然不同的书信,予生心里一阵思索感慨。虽然这人看起来貌似找到了答案,可予生敏锐地察觉到他还是未能将自我全部地说服。
她以“江流儿”为笔名,写文投稿,也有不少读者。而这个匿名光怪的人是她高一时匿名发表了一篇名为《我是我的谁》的文章后的来信读者。
交谈过几次后,予生明显感受得到这个人骨子里的凉薄。但那份凉薄决不是待人接物的不屑与冷漠,只是总有些人愿意孤独的活着。
这不是异端,只是选择。
光怪不愿透露自己的生活,每次来信都只是简短的略显抱怨的些许问题。而每次予生都像回答平常读者那般认真地解得他的疑惑。
我们都愿意遇见温柔的人,被这个世界温柔相待。无助时,孤独时伸向天堂的手并不是都能得到回应。
被眷顾者是少数幸福,可余下那些还在黑暗中或蜷缩,或摸索的落选者又能何去何从。
没有天使的温柔眷顾,但却可以依靠取暖;
没有上帝的牵引指点,但却可以携手前进;
幸运者成了天堂的宠儿,而孤独拥抱着取暖的落选者则成了彼此的神明。
予生看着桌上的两封信件,思忖良久,这才落笔写道: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渴望让自己的生命前行在自己的轨道,这就是你的所求。我懂得你的凉薄只是一种愿意只身流浪的选择,无所谓对与错。
也许在你眼中为一缘浅之人改变自己的现状难以接受,可也真如那人所言,缘浅缘深,缘起缘灭,都只是一种要经历的求悟。心若向往孤独,做一凉薄之人谈何难度。我想,其实真正的你应该也以另一种方式身处阳光之中,只是你自己矛盾着凉薄与深情。
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
愿你的而立之年,于世,于己。
回信完,予生长舒了一口气。她不知道自己已经寄出了多少封这样的信件。
以江流儿之名,拥抱着孤独。
做这些事情的她只是简单地用自己的温柔善待着每一个人。
就像那人追求凉薄孤独,她追求的是,海子诗中那“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的幸福。
相比于同龄人,予生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所以,她的每一个明天,都在努力地尝试着从善待他人中得到满足。
寄出了书信,予生再次回到房间,打开了昨晚卡壳的文章,修修改改地继续写着。
也许是今天出门游玩了一番,予生觉得今天的笔风也流畅了许多。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就更新完了今日的小说。
倏忽,听见窗外有铁锹的声音,起身爬上了窗,向楼下望去。
园中换上便装的哥哥熟练地操作的手中的工具,旁边放着数十棵小树苗。予生出神地望了许久那些躺在地上的树苗,才认出那是缅桂花树的幼苗。
她连忙起身下楼,看着园中,干起农活来也是那么俊朗的哥哥,不由得叫了声,“哥!”
“嗯?”承生一抬头就看见不知何时站在自己眼前的妹妹。
予生递过毛巾和水,拉着出汗的哥哥坐在石阶上。
“哥,你先歇会儿,我去换身衣服和你一起种树。”
“去吧!”
两人一句话搭着一句话,手中的活计却也不曾停下。数十来棵树就这样划分整齐地挺立在这片草地上。
淡淡凉意微起,予生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已是6点多钟了。“哥,不如我们顺便把家里的花园、草坪都浇一遍吧。”予生问道。
“好啊,也是该浇浇水了。”
说罢,取来两根细长的透明软制水管,接在龙头上浇灌着这些小小的生灵。
予生猛然抬头看见了自己左前方哥哥的背影,又看向自己手中的水管,心里玩意泛起。
她用食指和拇指将水管头压扁,让流淌而出的水流在空中可以射向更远。
一切工序准备妥当,哥哥现在也处于未察觉状态。
瞄准目标
抬起管头
那边的承生仿佛听见了这边的动静,浅浅一笑,回过身来。
水流无情地从承生的头顶流淌到脚底。湿漉漉的头发有气无力地耷拉在额前,好一幅“美人落水图”。
只是这“美人”也不甘示弱地“回礼”。两人一阵一阵地闹着,一阵一阵地笑着。
一个全然没了往日工作时的严肃冷漠,一个全然没了平时学习的安静恬淡。
无意识地隐藏真实的自己,不知从何时起成了我们每一个人心照不宣的默契。将美好的自己留给缘相遇之人,将真实的自己袒露给最亲近的彼此。
这不是伪装,只是一份对美好的渴望。
“阿嚏!”
予生一声喷嚏让刚刚的打闹欢笑戛然而止。那会浇水之前泛起的微微凉意,此刻是浓重了起来。
全身湿透的两人心疼的看着彼此。不多言语,那份默契的心疼与欢喜从那水润的目光中楚楚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