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急行路，其实也并没有。前两天为了教会朝夕朝阳两人骑马，车队速度慢了不少。
“哎呀，姐姐你怎么这么笨？”张九五把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的某女子给揪了回来。
“姐姐你怎么样？”
朝夕看着策马飞奔过来关心她的朝阳弟弟，心想还是自家的孩子比较可爱。
“姐姐，你屁股不要坐得那么实，身体不要太直，两腿夹紧，脚踏稳就好了，很简单的嘛，你看阳哥哥学得多快。”张九五顶着鸭公嗓嫌弃道。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啦。”
张九四因为管理车队没有空闲的缘故，安排了张九五给朝夕当教练，九五这孩子一向喜欢刀子嘴豆腐心，虽然各种嫌弃朝夕，但还是很负责任地把这个笨徒弟给教会了。
中午停下来休息的期间，五六七这三兄弟又跑进林子去打猎，朝夕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用跟车队随行的大夫拿来的药给自己大腿因骑马擦伤的地方上药。
收拾完出来的时候发现朝阳就在不远处等着。
“阿阳也受伤了吗？要不要擦擦药？”朝夕关心道。
“没有。”
“那阿阳为何不跟弟弟们去打猎？”
“阿阳想和姐姐在一起。”
朝夕揉了揉朝阳毛茸茸的脑袋，觉得这孩子实在是太贴心了。
回到车队，看到张九四正笔直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书。
嘴里“咦”了一声，便带着朝阳走了过去。
“九四！”
“夕姐姐，你来了！”
“九四看什么书呢？”朝夕好奇道。她真是傻，怎么就忘了跟他们打探这是什么年代哪个皇帝呢！
“《四书》。”张九四挠了挠头，“不过其实弟弟有许多地方未能看明白。”
“哦？”朝夕疑惑，看起来倒像个学富五车的人，气质不错，“可否让我看看？”
“当然！”张九四把书递给她。
朝夕翻看了几页，心里感叹：还好，《四书》还是她看过的《四书》，看来没有穿越到什么架空年代了。
“是故君子先慎乎德。有德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有财此有用。德者，本也；财者，末也。外本内末，争民施夺。是故财聚则民散，财散则民聚。是故言悖而出者，亦悖而入；货悖而入者，亦悖而出……”
“姐姐可是识字？”
张九四惊叹的声音把朝夕沉迷的思绪给拉回来了。贫穷人家里能读书的真是极少，何况女孩子。
“自然。”
“方才姐姐口中所念的这一段可如何解释？”
“这段话单单从字面上解释可以这样理解：品德高尚之人首先是要注重修行德行，有德行才会有人拥护，有人拥护才会有土地，有土地才会有财富，有财富才能提供使用。德是根本，财是枝末。假如把根本当成了外在的东西，而把枝末当成了内在的根本，那就会和老百姓争夺利益。因此，君王聚财敛货，就会失去民心；君王散财于民，就能集聚民心。这就像一个人如果说话不讲道理，别人也会对你不讲道理；财富来路不明不白的话，早晚有一天也会失去的。”
朝夕继续解释道：“这也蕴含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说法了。讲求君王要重视德行，重视民意，典型的儒家思想。孔孟文化推崇‘仁’，讲求仁者爱人，但推及他们二人对于儒学的理想却又是十分不同的，而到了汉武帝时‘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时的儒学之道掺杂了道、法、阴阳五行家的一些思想，更是与孔孟推崇的儒学不同，而宋时的朱子所推崇的‘存天理灭人欲’这种思想，唔，九四弟弟就要有所辨别地去看待了。”
“愿闻其详。”张九四虽然没读过太多书，但此刻也觉得朝夕的言论太过于惊世骇俗，但少年时期的叛逆和对事物包容性，让他又忍不住非常想要听听朝夕的说法，更何况眼下只有他们三个人在这里，即便说了更大逆不道的话，也没有旁的人会知道。
“阿阳真好。”朝夕喝了一口朝阳递过来的水，说道：“那我就简单说一下吧，不过此乃一家之言，当不得真，如何去看待儒学的作用，还得靠个人。”
“我先说一下孔孟二人吧，这两位可谓真正的圣人，孔子和孟子因为生活的时期不同，经历不同自然养成的性格也不大一样，对于理想的阐释也就因此不同了。孔子生活在春秋，那时候社会制度开始崩坏，但还是维持着周王室的颜面，所以他提出的学说是想改变当下的社会风气，他的理想带着正气却不适合政治家使用。孟子则惨了那么一点，生活在战国时期，那时候诸侯交战百姓流离失所，他自己过得也挺惨，儒学的思想在战国那样的局面是很不受欢迎的，在那样的情况下，他能具体化自己的理想，提出‘仁政’的施政纲领，说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样的话，真的是做到了他自己说的‘当今之世，舍我其谁’，是真正的圣贤了。”
“的确如此。”张九四感叹道。
“那姐姐方才说的那个汉什么帝呢？”
“阿阳也感兴趣？不急不急，姐姐慢慢给你讲哦。”朝夕哄道。
“汉武帝时期的董仲舒就提议‘推明孔氏，抑黜百家’，而汉武帝确实也采纳了他的提议。不过这个时候的儒学已经就不是孔孟时期的儒学了，但毕竟时代在发展，思想自然也要跟着进步嘛。这时候的儒学在旧儒学的基础上掺杂了其他学说之后形成新的儒学思想，虽然没有那么纯粹，但好就好在它能够维护当时的制度，神话君权，所以后来历代王朝的统治者也对此广为采纳。”
笔直坐着有些累，朝夕干脆软了身子，半倚靠在朝阳身上，手里仍旧握着书，继续说道：“朱子的学说说白了也是顺应时代的发展，但此时孔孟的儒学文化已经被他改得面目全非了。孔子言‘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大意可以这样理解，天下事有可为有不可为，顺应本心才是；孟子教育我们‘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他们都是以人性为本推崇的仁爱。但朱熹‘存天理灭人欲’的思想被统治者利用之后，将人的思想限制在条条框框内，搞愚民政策。当然我这也属偏见，毕竟朱子对女人的限制是最多的。他的思想从根本来说是为了封建统治阶层服务的，从维护当时社会稳定的角度而言，也不全然是错的。”
张九四呆呆地看着她，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以往教导他的老师都以朱子为圣贤，如今朝夕这番言论实在是打破了他以往建立的人生观。
朝夕丝毫没发现自己说法有什么问题，她一向推崇言论自由，但却忘了这是在古代。
“你这本《四书》就是朱熹给整合的，很值得学习，毕竟都是先贤圣人的名言，‘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等‘仁爱’‘忠恕’的思想是值得用一生去践行的，但看事情要批判地去看，无论何人的言论学说，要在学习别人的基础上有自己深刻的理解和看法，才不会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受教了。”张九四站起来深深鞠了一躬。
朝夕赶紧站起来回了个礼：“折煞我也，不过是随便说说当不得真。”
“夕姐姐可为我师矣。”
“不敢不敢，只是九四弟弟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问我，我定知无不言。”
“多谢姐姐赐教。”
“客气客气。”
朝夕大概不知道，她这一随便说说就收获了两个迷弟，从这以后她梦想的清闲日子可算是泡汤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