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还在背地里暗骂元顺帝这个昏君的时候,淮安商帮里面几个关系相对交好的富商就过来给朝夕贺喜,还有不少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也派了人送礼上门,早早的朝家门口就排队长龙。
朝夕虽然平时不讲究什么礼节,但此刻也不能遁逃,只能一一接待,从早到晚,忙得脚不沾地。
翌日害怕有客再来,早早便逃到报社来了。
施耐庵正坐在案前批复文件,见她仓惶而来,笑道:“你怎的惶惶然竟状如过街老鼠?”
朝夕瘫坐在椅子上,丝毫不在意形象,道:“还不是那份圣旨惹出来的!累死小爷了。”
施耐庵看着她摇了摇头道:“真若不想去,找个理由推脱了不就得了。”
“您说得倒简单,这可是圣旨!”
“历来贤者难请,智者难得,若真是为求贤才,应还会有第二、三封旨意下来。”施耐庵想了想,摇摇头,上面那位玩性重,指不定是一时兴起罢了。
朝夕却是真正将这话考虑了一番,自己身边不就有这么个例子么!她记起朱元璋请刘伯温,可真的也是三请四请,最后还是动了手段才将人召唤过去的,如果仅仅就因为自己有“不得已”的理由而杀害“贤才”,唯恐会寒了天下士人的心吧?
至于还会有第二、第三封封官圣旨下来,朝夕压根就不用担心,虽然对元顺帝并不了解,但是这位皇帝的荒唐作风还是有所听闻的。此人在各地起义风起云涌的情况下却荒于政事,只知道寻欢作乐,于内苑造龙船、制宫漏,按舞奏乐,荒于游宴,还常常召集皇亲国戚一同淫乐。这样的皇帝,会真的在乎人才一说?
朝夕这一想就舒心了许多,脸上也带出几分笑意来。
施耐庵这时却打击道:“朝廷下了律令,欲对报馆进行征税。”
“嗨”,朝夕叹了口气:“赚钱不容易,养家不容易啊!”
“如今朝廷财政捉襟见肘,困难至极,若全靠征税填补空缺,只怕往后不得安生。”
“那什么,民不与官斗,且行且看吧。”
回到办公室,朝夕利索地写了推辞的信件交由余大人传回朝中去。
下午,朝夕正弯着腰在地里大汗淋漓地跟工人们在砌水池,刘基和宋濂两人就来告辞了。
朝夕眯着眼看了一下已经处在西边高空的日头,放下手里的工具,走过来,问道“伯温兄,景濂兄,可是出了何事?”
刘基也不着急回答,问道:”这便是你说的净水系统?”
“没错,只待水管送来,再将其埋好便大功告成。”
刘基感叹:“此事若成,也可福泽世人。”
“惭愧,奇淫巧技罢了,当不得此等赞誉。”朝夕不过是幸运晚生了上千年,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行事,才能在这个朝代玩得顺风顺水,但她并不会因此自视甚高,总之谦虚做人,低调做事才是生存之道。
“莫要谦虚,夕弟何等才华,旁人不知,我等哪里会不知晓!”刘基道:“真的打定主意不去任职了?”
“这又有何值得犹豫的?功名利禄非我所愿也。”朝夕一脚踏上旁边的石头,沾了泥巴的裤腿和鞋子明晃晃地亮了出来,昂起头,朗声道:“碧烟明月,扁舟垂纶。水乡篷舍,鱼羹稻饭,闲来浮三江,游五湖,何乐而不为?“
刘、宋两人看着她这番作态,忍不住哈哈大笑。原本也是因为许老信中有言,这才受人之托问上一问,如今心知对方真的是无意入朝,毕竟人各有志,也不再劝。只道:“许有壬许老来了信函力劝我等,因先时在朝为官,得许老颇多照顾,此刻他有所求,我等虽于策名就列不以为然,此番却也却之不恭。”
“那恭喜二位兄长了。”朝夕拱了拱手,“何日启程。”
“今日便启程。”
朝夕拧眉:“这么着急?”
刘基等道:“既然做了决定,还是早日出发,许老领了圣旨编修新的律法,此等大事,刻不容缓。”
虽是离别,却也算是好事,因此朝夕笑道:“此去不知何时能再相见,兄长保重!”
宋濂调侃:“我二人还有一盘棋局尚未来得及解,你与我等缘分未了。”
说到这个,朝夕忽然想起一人,问道:“阿阳可曾拜别两位兄长?”这孩子最近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来之前是小阳送的,”刘基指了指不远处的两辆马车,“马车等事物也是小阳置办的。”
朝夕点头:“那就好。”
朝阳给两位准备好了一切,朝夕也没什么要嘱咐的了。三人又闲聊了两句,就告别了。
朝夕抬头看看天,还早,又继续手头的工作。
朝府。
朝阳出神地看着韩林儿将手上的飞鸽送飞。
朝夕推拒入朝为官一事他早已知晓,只是没想到她真敢这么干。不过也是常情,别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什么“碧烟明月,扁舟垂纶。水乡篷舍,鱼羹稻饭,闲来浮三江,游五湖”都不过是推托之词,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她那颠倒尊卑,不知谦恭为何物的性子。想让她对着谁卑躬屈膝,只怕比杀了她还难。
只是大约因为他的两个老师应了召,因此朝夕推拒任职一事朝廷竟是不追究,也就没了下文。
但这样或许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韩林儿回过头来,发现那人一直看着她,有些脸红。走过来,才发现对方竟是走神了,抬手在他眼前晃了一晃,道:“想什么呢?”
朝阳回神:“不用安排四方门的人过来了。”
韩林儿一喜:“不抢婚了?”
原来朝阳打定的主意是,等到朝夕成亲那天安排帮手将人掳走。近来他思虑了一连串的法子,但始终想不出来一个妥善的方法,干脆简单粗暴把人抢走再说。
“不抢了。”
“我就说嘛,哪里能这么乱来,阿阳哥哥你是话本子看多了,便是强虏了人来,你莫不是打算将人藏一辈子?朝家的三姑娘总是要嫁人的吧?”虽然她住在这里也许多日子了,真就还没见过众人口中的朝家老三,朝家上下只说她在别处寄住。可是明明已经婚期将近,这人不在家里绣制凤冠霞帔,却还在别处躲着,这就十分奇怪了。
再有朝阳一个哥哥,怎么会对妹妹嫁给谁这样的事情会有这种反应?
韩林儿心头思绪万千,却也不敢往深里想。
朝阳暗想,确实不能将人藏一辈子,但却能想法子将人困上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