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的西医,都是技艺高超的机械师,对人体器官的了解和熟练得就像操控一台机器设备一样。哪里坏了,不运行了,就对哪里进行检测、拆卸、疏通和配件更换。人体器官毕竟和机器设备还是不一样的,这种简单粗暴的切割和组装,必然会带来机体永久性的创伤,治表不治本,更多时候只是拖延了一点死亡的时间。
就像艾玛的母亲白素所遭遇的一样,其实她得的是心病,并不是躯壳的问题。长期因为生存的压力和外在致命的打击,对生活彻底地绝望了,而造成内分泌的紊乱,心态是内因,环境是外因。加上谷底迷雾里的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有毒物质,对她本来就脆弱不堪的免疫系统和赢弱单薄的身体来说,就像穷凶极恶的匪徒入侵毫无军事提防能力的小国一样,长驱直入,烧杀掠夺,无所不及。
艾玛发现自己,站的高了,看的远了,之前弄不明白的,理不清楚的东西,突然如醍醐灌顶,一下子豁然开朗了。
现在的她,身上的那种晦涩和那股阴郁,慢慢被山顶的阳光照亮了,被山顶的和风吹散了。山顶的空气、山顶的食物、山顶的饮水、山顶的氛围,让她现在的肌肤晶莹剔透,头发也恢复了儿时的柔顺和光泽。最主要的是,身上的那股一直被蜗牛湖水掩盖着的馊臭味也消失了,变成了她最喜欢的蔷薇清香。她可以任性地穿上各式各样的长短裙,随意地露着胳膊裸着腿,大胆自信地穿梭在各种人群里,而不用担心别人的察觉和嫌弃。而和威廉,也能更自信地进行一些躯体上的亲密接触。
她,还学会了上流社会的一些问候礼,在山顶上也叫做贴面礼,主要是女性之间、女性和男性之间,相互见面时尽显亲密的轻轻拥抱,轻轻贴脸,同时嘴微撅起,发出亲吻的声音,左一下,右一下,左右再各两下。
刚开始她有些害羞,随着社交次数多了,看的场面多了,见怪不怪的也习以为常了。她现在已经完全像只是锐变了的蓝蝴蝶,自信优雅地飞舞在这些傲娇花丛里。最让艾玛不可置信的是,她无意中发现,自己居然长高了。
报到时刚做的入职体检,就在山上的三甲医院,精密秤上测的身高和体重,152厘米和50公斤。没想到只在山顶上工作和居住了两年,在集团例行的每年一次的员工体检中,她真的发现自己长高了,一年两厘米,并且体重还轻了两公斤,一年一公斤。刚开始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特意让大夫再重新测了一次。这个秤,绝对比入职体检医院的更精准,毕竟能让帝国集团选中的体检中心,软硬件绝对差不了。对身高一直敏感和自卑的艾玛,轻易不会看错,她简直比中了大奖还高兴。去年体检她就发现长高了,只是当时想着可能是测量误差,也没当一会事了,今年可不一样了,不可能连着两年都出错,而且差错还在不停的增大。
自己刚迈入上流社会的大门里,还没往里面走,却已经把上流社会一些的标准深深记住了,并刻在了自己的灵魂上,那就是身高。山顶的人总是越活越轻盈,身高也随着年龄在增长,不像谷底的,到了一定的岁月,一定的高度,因为各种的负载,身高过早的就萎缩了,艾玛从十六岁以后就开始回落。
艾玛知道,她的身高肯定高不过办公室里的女主播了,人家176厘米。那起码也得向另外一个刚新招聘进来的未婚女孩看齐,她刚好162厘米。虽然目标还是有点高,但自己穿起高跟鞋来,和喜欢平底鞋的她站在一起,悬殊还是挺小的。新来的女孩,也是居住在山顶的,只不过也像艾玛一样,是自己租的房子。教育背景也和艾玛差不多,另外一个国内知名的大学,而且不在本市。至于她的父母做什么,家庭背景的情况,艾玛在平日的短暂作息时间里也不会直接询问,加上人事部门对这方面的保密尤其做的好,从来没有什么闲言碎语,所以,新来的同事都是迷。
上面的人,相对就简单,不像谷底的那些居民一样,什么都喜欢窥探,什么都喜欢探究追问,闲言碎语,冷漠的扑克脸下面尽是恶毒的中伤。你的故事,尤其悲惨的,你的情况,尤其不堪的,最容易成为大家八卦的话题。你可以想象,面对这么一群好奇心旺盛,人肉能力极强,还有什么东西称得上是隐私。但是上面的人虽然不会这么赤裸裸地探究和八卦,但是,越是简单平和的面容后,越是藏着一些不易察觉的冷漠和歧视。
在山顶,除了因为和威廉成了恋人,俩人的关系稍加亲密一点,和其他的人,即使在各种社交场合上碰得再多,混得再熟,相互间的热度一直停留在刚开始结识的那一秒。
圈子踏入了这么多,遇到的人也越来越多,艾玛发现却很难碰到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自己的恋人威廉,有些事,艾玛宁可憋在心里,烂在肚里,也不会跟他轻易提起的,这不是信任问题,而是威廉听了他理解不了的,只是徒增相互间的困扰而已。当然了,这里面也会有些虚荣和要强的因素。反正,不管是在山谷还是在山顶,不管是单身还是有男朋友,艾玛一直都是孤独的。她习惯了自己搭建起来的封闭内心小屋,喜欢自个躲在里面消化问题,解决困扰。
“艾玛,下周六晚上,你有时间和我父母一起吃晚饭吗?”一天下班后,两人如往常一样,一起在公司附近的一家西餐厅就餐。
艾玛抬起头来,“你告诉你爸妈了。”
“我们都交往两年了,他们早就知道了。我们不是经常去我家开的素餐馆吃饭吗?一次两次没什么,去得多了,他们不知道都奇怪。”
“你看起来好像并不希望我们见面。”
威廉皱了一下眉头,每次威廉不开心或有心思时都会不自觉的皱眉。
“我是希望,但有点担心。”
“你担心你的父母不喜欢我。”
“他们属于很传统的人,对有些问题会很偏执。”
“哪些问题?”
“可能是我想多了,周六见了再说。”
“不见可以吗?”
“推不了了,他们提了好多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