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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高衙内计赚林教头

高衙内引着一班闲汉出来闲逛,见了林冲娘子,心中着迷,又被他冲散了,怏怏不乐地回到府中。过了两三天,众闲汉都来伺候,见衙内心烦,没心思出去逛,众人都散了。

其中有一个帮闲的,叫做“干鸟头”富安,懂得高衙内的心思,独自一个到府中伺候。见衙内在书房里闲坐,富安走上前去说:“衙内近来面色清减,心中不乐,必然有件不顺心的事情。”高衙内说:“你猜我为什么事儿不高兴?”富安说:“衙内是想那双木的,我猜得对么?”衙内笑着说:“你猜得倒是对,只是没办法得到她。”富安说:“这有何难!衙内怕林冲是个好汉,不敢惹他,这个无妨。他现在帐下听使唤,怎敢恶了太尉?轻则刺配①了他,重则害了他性命。小闲②寻思着有一条好计,叫衙内能够得到她。”高衙内说:“我也见过许多好女娘,不知怎的只爱她一个,心中着迷,郁郁不乐。你有什么好主意能把她弄来,我重重地赏你。”富安说:“太尉门下心腹的虞候③陆谦,跟林冲最好。明天衙内躲在陆虞候楼上,摆下些酒食,叫陆谦去请林冲出来,到樊楼④上深阁里吃酒。小闲就去林冲家,对他娘子说:‘林教头和陆谦吃酒,一时中了邪气,闷倒在楼上,叫娘子快去看。’赚她来到楼上。妇人家水性,见了衙内这般风流人物,再说些甜话儿,不由她不肯。小闲这一计如何?”高衙内喝彩说:“好计!”陆虞候就住在高太尉家隔壁巷内,当夜就商定了计策。陆虞候也没奈何,为了讨小衙内欢喜,顾不得朋友交情了。

①刺配宋代的刑律,配是发配,也就是充军;刺配,是在被充军的罪犯脸上刺字,刺上发配的地方和时间,防止罪犯逃跑。

②小闲帮闲者的自称,是一种自卑的口气。

③虞候宋代官员雇用的侍从,品级比仆人高,比师爷低。

④樊楼宋代东京一座著名的酒楼。

林冲自从岳庙烧香回来,连日闷闷不已,懒得上街去。第三天巳牌时分①,听得门外有人叫:“教头在家么?”林冲出来看,见是陆虞候,忙问:“陆兄哪里来?”陆谦说:“特地来探望林兄,怎么连日来街前不见?”林冲说:“心里闷,不想出去。”陆谦说:“我同兄长去吃三杯解解闷儿。”林冲说:“少坐片刻,吃杯茶再走。”两人吃了茶起身。陆虞候说:“阿嫂,我同兄长到舍下去吃三杯。”林冲娘子赶到布帘下叫:“大哥,少饮几杯,早早回来。”

林冲和陆谦出了门,在街上闲走。到了樊楼门前,陆虞候说:“兄长,咱们就在樊楼吃两杯吧。”两人上了楼,占了个阁儿,叫过酒保来,吩咐取两瓶上色好酒,点几样时新菜果,两人边吃边说闲话。林冲叹了一口气,陆虞候问:“兄长为什么叹气?”林冲说:“贤弟不知,男子汉空有一身本事,不遇明主,屈沉在小人之下,受这种腌臜气!”陆虞候说:“如今禁军中虽然有好几个教头,谁及得兄长的本事?太尉又看承得好,却受谁的气?”林冲把前天高衙内的事情给陆虞候说了一遍。陆虞候说:“衙内必定是不认得嫂子。兄长别生气,只顾饮酒。”林冲吃了八九杯酒,因要小遗,起身说:“我去净了手来。”

林冲下楼来,出了酒店门,投东小巷内去净了手,回身转出巷口,见使女锦儿迎面过来,叫着说:“官人找得我好苦,原来在这里!”

林冲忙问:“有什么事儿?”锦儿说:“官人和陆虞候出来,没半个时辰,有一个汉子慌慌急急奔来家里,对娘子说:‘我是陆虞候家邻舍。你家教头和陆谦吃酒,林教头一口气上不来,就撞倒了,叫娘子快去看视。’娘子听了,连忙央隔壁王婆看家,和我跟着那汉子去,直到太尉府前小巷内一家人家。到了楼上,见桌子上摆着些酒食,不见官人。我们正要下楼,前天在岳庙里拦住娘子的那个后生从里面出来说:‘娘子请坐,你丈夫就来了。’拦住娘子不放。锦儿慌忙下楼来,只听得娘子在楼上叫‘杀人’。我到处找官人不见,正撞着卖药的张先生,他说:‘我在樊楼前边见教头和一个人进去吃酒。’这才奔到这里来。官人快去。”

①巳牌时分上午九点到十一点。

林冲吃了一惊,也顾不得锦儿了,三步做一步跑到陆虞候家,抢到扶梯上,却关着楼门,只听得娘子在上面叫:“清平世界,怎么把我良人妻子关在这里?”又听得高衙内说:“娘子,可怜见救救俺。就是铁石心肠的人,也该答应了。”林冲站在扶梯上叫:“大嫂开门。”林娘子听见是丈夫的声音,抢过来开门。高衙内吃了一惊,打开楼窗,跳墙走了。林冲上了楼,不见高衙内,问娘子:“不曾被这厮玷污了?”娘子说:“不曾。”林冲把陆虞候家砸了个粉碎,领娘子下楼。到门外一看,两边邻舍都闭了门。使女锦儿接着,三个人一起回家去了。

林冲带上一把尖刀,到樊楼前去找陆虞候,已经不在那里了。又到他门前等了一夜晚,也不见他回家,林冲只得回来。娘子劝他说:“我又不曾被他骗了,你不要胡做。”林冲怒骂:“陆谦你这个畜生!我和你如兄似弟,你也来骗我!早晚撞见,也叫你认识认识我林冲。”娘子苦劝,哪里肯放他出门?陆虞候只躲在太尉府内,也不敢回家。林冲一连等了他三天,并不见面。府前人见林冲面色不好,谁敢问他?

第四天中午,鲁智深到林冲家探望,问:“怎么连日来不见教头的面?”林冲答:“小弟近日不得空闲,没去探望师兄。既然来到寒舍,本当奉酌三杯,可是家中不曾准备。且和师兄一同上街走走,就在酒店吃两盏吧?”智深说:“也好。”两人一同上街来,吃了一天酒,又约下明天再会。从此每天和智深上街吃酒,把这件事都放谈了。

高衙内自从那天在陆虞候家楼上吃了惊吓,跳墙逃走,又不敢对太尉说,不由得焦虑成病:不痒不痛,身上忽冷忽热;没着没落,腹中又饥又饱;白天吃不下饭,夜里睡不着觉。陆虞候和富安两人来府里探望,见他面色不好,精神憔悴,陆谦问:“衙内这两天精神欠佳?”衙内说:“实不瞒你们说:我为林冲老婆,两次不能够得到她,又吃了那一惊,这病越添得重了。眼见得半年三个月性命难保。”二人说:“衙内宽心,都在小人两个身上,好歹要把那妇人弄到手,除非她自缢死了。”正说话间,府里老总管也来看衙内的病症。陆虞候和富安两个商量了一番,等老总管告辞出来,两人把老总管带到僻净处说:“要想衙内病好,除非让太尉害了林冲性命,把他老婆抬过来,衙内这病才能好。”老总管说:“这个容易。老汉今晚就禀告太尉得知。”两人说:“我们已经想定了计策,只等你回话。”

晚间老总管来见太尉,说:“衙内不害别的病,害得是想林冲的老婆。”高俅问:“几时见了他的浑家①?”都管回禀说:“还是前月二十八日在岳庙里见来,到今天已经一月有余。”高俅说:“要是为了林冲浑家,这可咋办?我寻思,如果怜惜林冲一个人,可就要送了我孩儿性命了。”总管说:“陆虞候和富安已经定下了计策。”高俅说:“既然如此,叫他二人来商议。”

老总管随即叫陆谦、富安进内衙。高俅问:“我这小衙内的事,你两人有什么主意?只要救得了我孩儿,我一定抬举你二人。”陆虞候上前轻声回禀了,高俅连声喝彩:“好计,好计!你们两个明天就给我去办。”

①浑家方言,口语中对妻子的称呼。

林冲每天和智深上街吃喝闲逛,把这件事情渐渐地淡忘了。一天,两人走到阅武坊巷口,见一条大汉,头戴一顶抓角儿头巾,穿一领旧战袍,手里拿着一口宝刀,插着个草标儿,站在街上,自言自语地说:“不遇见识货的,白白埋没了我这口宝刀。”林冲也不理会,只顾和智深说着话走。那汉子又跟在背后说:“好一口宝刀,可惜没遇见识货的!”林冲只顾和智深边走边说,还是没理会。那汉子又在背后说:“偌大一个东京城,怎么就没一个识得军器的?”林冲听见了,回过头来,那汉子飕地把那口刀拔了出来,明晃晃地夺人眼目。林冲眼前一亮,猛地说:“拿来我看。”那汉子把刀递了过来,林冲接在手内,同智深一看,见那刀清光夺目,冷气侵人,果然是把宝刀。林冲吃了一惊,失口称赞:“好刀!你要卖多少钱?”那汉子说:“索价三千贯,实价两千贯。”林冲说:“值是值两千贯,可惜没个识主。你要是一千贯肯卖,我买你的。”那汉子说:“我急要用钱,你要是真的想要,饶你五百贯,实要一千五百贯。”林冲说:“一千贯,我就买了。”那汉子叹口气说:“金子当作铁卖了!罢,罢!可是一文也不能再少了。”林冲说:“跟我到家中取钱给你。”回身对智深说:“师兄,你在茶坊里等我,小弟即刻就来。”智深说:“洒家先回去,明天再见吧。”

林冲别了智深,带着卖刀的那汉子,到家里取钱给他,就问那汉子:“你这口刀,哪里得来?”那汉子说:“是小人祖上留下的。因为家道消乏①,没奈何,只好拿出来卖了。”林冲问:“你祖上是谁?”那汉子说:“说出来辱没杀人!”林冲就不再问。那汉子拿了银两自去了。

林冲翻来复去地看这口刀,爱不释手,不由得暗暗喝彩:“的确是一把好刀!听说高太尉府中有一口宝刀,轻易不肯给人看。我几次借看,也不肯拿出来。今天我也买了口好刀,有机会了,倒要和他比试比试。”林冲当晚不落手地看了一晚,夜间挂在墙壁上。没等天亮,又去看那刀。

①消乏方言,有两个意义:一指因开支消耗多而贫乏,有“入不敷出、家道中落”的意思,一指疲乏。

第二天巳牌时分,听得门口有两个承局①在叫:“林教头,太尉钧旨,听说你买了一口好刀,叫你拿去比看,太尉在府里专等。”林冲听了说:“又是什么人多口报知太尉了?”两个承局催着林冲穿了衣服,拿上那口刀,随这两个承局走。林冲说:“我在府中没见过你们。”两人说:“小人是新近来的。”进了府门,走到厅前,林冲站住了脚,两人又说:“太尉在里面后堂坐等。”转过屏风来到后堂,还不见太尉。林冲又住了脚,两人又说:“太尉就在里面等你,叫我们引教头进去。”又过了两三重门,到一个去处,一周遭都是绿栏杆。两人引林冲到了堂前,说:“教头,你在这里等一下,我们进去禀太尉。”

林冲拿着刀,站在檐前,两人进去了一盏茶光景,还不见出来。林冲心疑,探头一看,见檐前匾额上写着:“白虎节堂”四个青字。林冲猛然省悟:“这节堂是商议军机大事的地方,无故擅入,是要重责的。”正要回身,听见靴履响,一个人从外面进来。林冲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本管高太尉。

林冲见了,执刀上前唱喏。太尉喝问:“林冲,没有传唤,怎敢擅闯白虎节堂?你懂得法度么?你手里拿着刀,莫非要来刺杀下官?有人对我说,你两三天之前,就拿着刀子在府前转,想必早有歹心。”林冲躬身回禀:“恩相,刚才蒙两个承局呼唤林冲,着拿刀来比看。”太尉喝问:“承局在哪里?”林冲说:“他两个进堂里去了。”太尉说:“胡说!什么承局,敢进我白虎节堂里去!左右,给我拿下这厮!”话音刚落,旁边耳房里走出二十多人,把林冲横拉倒拽地拿下。高太尉下令要斩,林冲大叫冤屈。太尉说:“你来节堂有何事务?手里拿着利刃,怎么不是来杀下官?”林冲分辩说:“不是太尉传唤,小人如何敢来?确有两个承局往堂里去了,是他们把林冲赚来的。”太尉怒喝:“胡说!我府中哪有这样的承局?这厮不服断遣。”喝叫左右:“解去开封府,吩咐滕府尹好生推问,明白处决。就把宝刀封了带去。”

①承局官府里的差役,也叫承差。

左右领了钧旨,押监林冲投开封府来,恰好府尹坐堂未退。高太尉的差人把林冲押到府前,跪在阶下,把太尉封的那把刀放在林冲面前,又把太尉的话对滕府尹说了。府尹说:“林冲,你是个禁军教头,怎么不知法度,手执利刃,闯进白虎节堂?这是该死的罪过。”林冲告禀说:“恩相明镜,念林冲负屈衔冤。小人虽然是个粗鲁的军汉,也还懂得法度,怎敢无故擅入节堂?为的是前月二十八日,林冲和妻子到岳庙还香愿,正遇见高太尉的小衙内调戏小人的妻子,被小人喝散了。次后又使陆虞候赚小人去吃酒,却叫富安来骗小人妻子到陆虞候家楼上调戏,也被小人赶去,把陆虞候家砸了,并未成奸。两次都有人证。昨天林冲在街上买了这口刀,今天太尉差了两个承局来家呼唤林冲,叫拿刀到府里去比看。因此,林冲才随同二人来到节堂下。两个承局进堂里去了,太尉却从外面进来。分明是有人设计陷害林冲,望恩相作主。”

府尹听了林冲的供词,一面给了高太尉回文,一面取刑具枷杻①来枷了林冲,推进牢里监下。林冲家里自来送饭,上下使钱。林冲的丈人张教头也来买上告下,打通关节。

开封府有个当案孔目②,姓孙名定,为人最为鲠直,十分好善,一心只想周全人,因此人都叫他“孙佛儿”。他明知道这件事情是冤枉的,就婉婉转转地在府尹面前说知就里,又说:“此事的确冤屈了林冲,只可周全他。”府尹说:“他犯下了这样的罪!高太尉一定要问他个‘手执利刃,故入节堂,杀害本官’,怎么周全得他?”孙定反问:“这南衙开封府,不是朝廷的,是高太尉家的?”府尹说:“胡说!”孙定说:“谁不知高太尉当权,倚势称强?他府里什么事儿不敢做?有人小小地触犯了他,就发来开封府,要杀就杀,要剐就剐,岂不成了他家官府?”府尹说:“要照你说,林冲的事该怎么行个方便?”孙定说:“林冲本是个无罪的人,只是没处拿那两个承局。如今着他招认‘不合腰悬利刃,误入节堂’。脊杖二十,刺配远恶军州。”滕府尹也知道这件事情冤枉,到高太尉面前再三开脱。高俅情知理短,又碍着府尹,只得准了。

①枷杻(音chǒu丑)古代的两种木制刑具:枷是卡脖子的,又分长枷、方枷,长枷连手带脖子都卡住,方枷只卡住脖子;杻是卡双手的,铁制的叫手铐。

②孔目唐宋时代官府中掌管文书档案印信的属官,相当于现在的秘书长。

府尹回来,当天就升堂,牢里提出林冲来,断了二十脊杖,刺了面颊,量地方远近,该配沧州牢城。当堂钉上一面七斤半团头铁叶护身枷,贴上封皮,押了一道牒文,差两个公人押解。

这两个公人叫董超、薛霸。二人领了公文,押着林冲出开封府来。众邻舍和林冲的丈人张教头都在府前接着,同林冲和两个公人到州桥下酒店里坐下。林冲说:“多蒙孙孔目照应,这棒打得不狠毒,也还走动得。”张教头叫酒保安排酒菜,管待两个公人。张教头又拿出银两来,买嘱两个公人一路上多多照应。喝了几杯酒,林冲对丈人说:“泰山在上,小人流年不利,冲撞了高衙内,吃了这场冤屈官司。今天有句话上禀泰山:自蒙泰山错爱,将令爱嫁给小人,已经三载,不曾有半些儿差池。虽不曾生半个儿女,也未曾面红耳赤,半点儿相争。如今小人遭了这场横祸,发配沧州,生死存亡未定。娘子在家,小人心中不稳,诚恐高衙内会来威逼这头亲事。况且她青春年少,不要为林冲误了前程。小人今天就诸位高邻在此,写明休书,任从改嫁,并无争执。这是林冲自行主张,非他人逼迫。这样,林冲心里踏实,免得高衙内陷害。”张教头说:“贤婿,这是什么言语!你是时运不济,遭了祸事,又不是你做出什么错事来的。如今暂且去沧州躲灾避难,早晚天可怜见,放你回来,依旧夫妻团聚。老汉家中也还过得去,立即取了我女儿和锦儿回家去,不管怎么的,三年五载,还养得起她。我又不叫她出入,高衙内就是想见,也不能够。你不要忧心,都在老汉身上。你在沧州牢城,我自然会频频寄书信和衣服给你。不要胡思乱想,只顾放心去。”林冲说:“感谢泰山厚意。只是林冲放心不下,恐怕两相耽误。泰山可怜林冲,请依允小人,就是死也瞑目。”张教头哪里肯应承?众邻舍也说行不得。林冲说:“要是不依允小人,林冲即便挣扎得回来,也不和娘子相聚。”张教头说:“既然如此,暂且由你写下,我不把女儿嫁人就是了。”当即叫酒保买了一张纸,找个写文书的人来,林冲说那人写:

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为因身犯重罪,断配沧州,去后存亡不保。有妻张氏年少,情愿立此休书,任从改嫁,永无争执。委是自行情愿,并非相逼。恐后无凭,立此文约为照。某年某月某日。

林冲看着那人写了,借过笔来,在年月日下面画了个花押①,打个手模。正要把休书交给泰山收起,只见林冲的娘子,呼天哭地地奔了过来。女使锦儿抱着一包衣服,一路找到酒店里。林冲见了,起身接着说:“娘子,小人有句话,已经禀过泰山了。为的是林冲流年不利,遭了这场祸事,如今发配沧州,生死不保,恐怕误了娘子青春,如今已经写下了字据,望娘子别等小人,有好人家,自行招嫁,莫为林冲误了贤妻。”娘子听了,大哭起来说:“夫君,我又不曾有半些儿玷污,怎么把我休了!”林冲说:“娘子,我是好意,恐怕日后耽误了你。”张教头就说:“我儿放心,虽然是女婿的主张,我终不会让你再嫁人!这事且由他放心去。即便他不回来,我也会安排你一世的终身盘费,让你守志就是了。”那妇人听这样说,哭倒在地。林冲和张教头急忙呼唤,半晌方才苏醒,哭个不住。林冲把休书交给张教头收了。众邻舍中的妇人们也来劝林冲娘子,扶她回去。张教头嘱咐林冲:“你只管挣扎着前去,回来相见。你的老小,我明天就接回去,等你回来团聚。你不要挂念。如有便人,千万频频寄些书信来。”

林冲起身,拜辞泰山和众邻舍,背上包裹,随着公人去了。

①花押在字据文契上签字,叫做“签押”;不识字的人,画一个十字或圆圈儿,叫做“画花押”。

附录:《另眼看水浒(十篇)》之二

“白虎堂”是什么去处?商议军机大事之要地也。携利器入要地,打个比方,就好像当下带违禁品上飞机或者携汽油桶上天安门,当然是有不轨之嫌疑,即便是被骗了,被栽赃了,盘查询问也是免不掉的,问题在于如何将这栽赃转变成罪行。

从《水浒》里面我们根本没有看到这个转变过程,携刀进入要地本身就等同于顺理成章、毋庸置疑的行刺企图。而耐人寻味的正是这顺理成章和毋庸置疑。

这样的定罪后面当然有高太尉的权势在起作用,不过也不能不注意到,这种有罪推定其实正是中国历代政治中最为常见的定罪方式。这个光荣传统应该说源于孔子,被后人继承下来并发扬光大了,孔子杀少正卯的理由就是对方“心达而险”,只不过人心是不可透视的,既然我们都不是圣人,只好退后一步,那就是依据言行定罪。翻翻中国历史,有无数的所谓谋反、叛逆、欺君、反革命、******罪行,其中凭借一句话、一首诗、一篇文章、一个举动、一件服饰、一项决定、一种社会关系等等来作为证据,并以此作出判定的实实在有如恒河沙数,中国历史你如果细读,从字缝可以看出另外两个字:铢心!

“误入白虎堂”依据的正是以铢心为前提的定罪法。“擅入禁地,其心可铢!”

在下就不想例举历史上那些血淋淋、令人不寒而栗的故事了。

“白虎堂”这个禁区是太尉府邸的一个私设禁地,并非高挂着“军机重地、闲人免进”之类的警示牌的固定公共场所。反过来,它可以设在任何地方,如果你喜欢在客厅议军,则客厅就是“白虎堂”,如果你喜欢在后花园论机,则后花园也叫“白虎堂”,要做的只是把“白虎节堂”这块牌匾挪一下位置即可。这样一来,禁区就存在无处不有的可能性,“误入”概率极高,你不知道何时何处何故就已经落入了陷阱,糊里糊涂地背上了不知从何说起的罪名。甚至有朝一日这牌匾可能还会直接挂到了你家里!呵呵,那你就有原罪了,命中注定该被打倒。是个天生叛逆或者“黑五类”。范围再扩大一点,如果按思想可以定罪的话,我们每个人都是罪犯,所以铢心必须在灵魂深处进行,让你“三省你身”,“早请示晚汇报”,要求你“至于至善”,这意味着,把“白虎堂”设在你的心里,那方才是儒学的最高境界。

明白了吧,当你在指责其他人的言行“动机险恶”,“怀有不可告人目的”的时候,你实际上是认定他踏入了你心目中的禁区,“白虎堂”其实就在你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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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日的阳光下,我们在沙滩上嬉戏奔跑。“哈哈!来抓我啊!”他回过头来,笑容比阳光还要灿烂。“拓海,等等我啦!”我边追边喊,笑声撒了一路。“喂!”一声怒吼突然在我的耳边响了起来。我睁开眼睛,只见一张愤怒的脸正摆在我的面前。不是梦中的那张脸,令我不禁感到有些失望。“蓝夏星!你非要在自己的男朋友面前边笑边喊别的男人的名字吗?!”他生气地斥责道。“你说谁是我的男朋友啊?!还有,你凭什么打断人家的美梦啊?!”我毫不客气地反问。啊!疯了!我快要疯了!和青梅竹马的恋人失散就已经够惨了,为什么还偏偏会遇到这种超级自大的家伙啊?孽缘,这绝对是孽缘!
  • 易烊千玺:旧的时光旧的你

    易烊千玺:旧的时光旧的你

    他易烊千玺平生第一次喜欢一个女生,第一次在乎一个女生,也是第一次为一个女生吃醋,然而那个女生却总爱捉弄自己,动不动就玩消失,想想,易烊千玺就真想把她绑在身边,谁让易烊千玺中了名叫楚沫萱的毒呢!她楚沫萱第一次谈恋爱,还是和万人瞩目的大明星易烊千玺,这让楚沫萱激动的不要不要滴!每天想的也是他,恋的也是他,就连做梦都是他,我天,不会是疯了吧?(本文纯属虚构,请勿上身真人,时而甜,时而虐,欢迎宝贝们入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