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蒂两生花真的出现了?”惜年问。
“嗯,出现了。”
“是什么样子的?”
不可去之地的正中心,是一片荒芜之地,除了一片无边无垠的潮湿土地。这片无垠中,唯有明晓和并蒂两生花遥遥相望。
“小小的,大大的,洁白的,暗黑的,高高的,低低的。”张晓如此回答惜年。
“什么?”惜年完全没有明白。
“你不是问我,两生花的样子吗?”
“呃……所以……”
“等你这一次去见到了,就会懂我的意思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找到了两生花,它就在不远的地方,可是,令人奇怪的是,这个不远,好像永远走不到。”
“两生花在动?”
“嗯,我一动,它就动,在那片荒芜的土地上,我好像听到了孩子的笑声,所以我猜,两生花有些高兴。”
“高兴?”惜年听的有些不得滋味,张晓口中的两生花,哪里还是一朵花,更像是一个招人喜欢的孩子,可是,这个孩子大约一点也不知道,陪它玩的这个人,想要摘下它的花朵。
“我在哪里等了很久,因为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我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但应该不会很久。我试图去靠近这朵花,在这个过程里,小小的花忽然长出了花骨朵儿,一朵雪白如云,一朵漆黑如墨。”
“花开了?”
“嗯,花开了,花开的一瞬间,很短。”
明晓追着两生花,追的很疲累,这样不知岁月的追逐最消耗心神,在明晓的无知无觉里,两生花已经消耗掉了她大部分的道力,但所幸,花将开了。
花开的一瞬间,湿地仿佛塌陷了,大地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而两生花就在巨大的黑洞的中央,它散发出黑色和白色的两种光芒,光芒交缠成一个圆,像是两条游动的鱼,而鱼眼的位置,便是两朵已经盛放的花。
湿地塌陷的瞬间,明晓一同落入了黑洞,原本离她遥远的两生花,就悬浮在她的身边,只要她伸出手,便可将其摘下。
“您摘到了?”
“我不知道。”张晓说。
“什么意思?什么叫不知道?”
张晓沉默了很久,她忽然对着门外大声说:“小慧。”
小慧匆忙跑进来:“夫人,怎么了?”
“我累了,送小姐出去。”
“是。”
“母亲?”
“阿年,你想知道的已经知道,我能回答的也已经回答。”
惜年一想,确实如此,她已经知道两生花在哪里,可是……可是什么呢?惜年说不上来,但不该就是这样的。
“母亲,后来呢?”是啊,惜年想知道后来,张晓有没有摘到两生花,有没有治好明霞,有没有——
“你觉得呢?”张晓反问,“阿年,我希望你真的听懂了我的话,慎重的做出你的决定。人生一场,人多少有些坚持,但这些坚持,是不是能够经受住岁月的锤炼,而使你最终能够微笑的回望一生,这才是最重要的。”
惜年被小慧送出门外,她转身,望着屋里的张晓,张晓可怖的双眼因为眼石的填充而不再那么可怖,她的身子隐在屏风的阴影里,站在阳光下的惜年看不清楚张晓。
然后,惜年走回了君莫违的卧室。一路上,她都在想,自己怎么变得愚蠢了,居然能问出那样的问题。
张晓哪里是不知道,她是不愿意回忆,大概是因为后来的故事,很不美好吧?张家的双殊张明晓,那个被张家最寄予厚望的姑娘,就此陨落到尘埃深处,甚至被剥夺了名字,从明晓,独留一个晓字。
张家人希望她晓什么呢?
“棠舟,我去见了母亲,听了她的过往,我很难过,为她的那一段过往。我的上辈子,平平淡淡,身死的时候,才生出遗憾,觉得这样的人生,未免过的太过无趣。可今天,我听了她的故事,才觉得,原来所谓的曾经拥有,也不是一件多么令人无憾的事情,恰恰因为曾经拥有过,所以失去才变得更难释怀。”
惜年摸着君莫违手,这是一双特别修长的手,手指如玉,美不胜收。
“就像是我,从来没有在意过男女情事。你知道吗?我一点也不相信天长地久海枯石烂,我更相信天长地久有时尽,沧海桑田世事迁。我真的没想到,重来一次的人生,居然让我遇到了你。可对你的喜欢,是不是能够像母亲说的那样,能够在未来回望人生时,觉得此生无悔?我居然无法肯定的回答这个问题。”
“但凡是人,一定心有私心,我亦不能免俗。如果你能醒着,我真想问一问你,那个时候的你,心里在想些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挡在我的面前?”
“真的……真的值得吗?”
君莫违安静的躺在床榻上,正如此前所见般的苍白而寂静,他当然不会回答惜年的问题,惜年甚至不知道,昏迷不醒的君莫违能不能听见她说的话。
“值得。”
“什么?”惜年猛的抬头,然而躺在床铺上的君莫违并没有动作,她转身,看到了站在她背后的张礼辰。
“啊,是礼辰啊。”
“云师姑。”
真是一个特别的青年,明明已经身披紫衣,成了张家的高位者,却依然如常的向她行礼,仿佛他一点没变。
惜年心想,自己的眼光真好,第一次遇到张礼辰,就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人,诚实,善良,时光走过一段,再看张礼辰,依然诚实,善良。这个世界上,最艰难的事情,是在一个人得到一些巨大的利益以后,还能保有初心,这样的人,上辈子的惜年没有见过,不曾想,这辈子居然遇到了一个。
“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怎么才过了半日就又跑来了?”
“礼辰有些不放心。”
“不放心?不放心大族老,还是不放心我?”
“……”
看张礼辰,惜年想,大概是都有吧。
“如今放心了吗?”
“云师姑是不是知道怎么去找并蒂两生花了?”
“嗯,算是吧。”
“太好了,礼辰愿陪云师姑一起去。”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张礼辰当然知道,他在找到《绝密谱》时就已经决定,要和云师姑一起去,而他也没有将这个想法对族老隐瞒,幸好,族老们都是懂得感念的人,大族老说二族老三族老能安然从十八冥楼里走出来,多亏了君莫违的帮助,所以张家理应回报一二。
“云师姑放心,礼辰此举绝非莽撞,而是得到了大族老的支持,大族老说,张家亏欠君师叔,理应为君师叔出一份力,而由礼辰出面,很合适。”
说实话,惜年完全不觉得张大族老是这么善解人意的人,所以她直觉的以为,这位大族老有所图,但究竟图什么,她一时搞不清楚。
不过,有一点惜年看的算清楚,张家人应该极为看中张礼辰,或者说,是极为看中张礼辰手中的那件神器,换句话说,张家人是不会允许张礼辰有事的,让张礼辰和她一起行动,显然是张家人对她的一种笼络,对现在的她来说,是帮助,她没有理由拒绝。
“既然你得了大族老的同意,我也不会阻止你,正如你看到的,棠舟急需要治病的良药,而我急需要帮忙的人,所以,谢谢你,礼辰。”
“云师姑,对我来说,君师叔也很重要,或许您未必相信我的真心,但礼辰不说假话,为了治好君师叔,礼辰愿意赴汤蹈火。”
“……”这话,对惜年来说,过重了。
“云师姑,君师叔是真的很喜欢您,所以在那个时候才会义无反顾的挡在您的面前,我想,如果君师叔醒着,一定也会告诉您,他没有后悔。”
“真的吗?”
“别人我不知道,但君师叔一定会这样说。”张礼辰肯定的回答惜年。
“哈……”惜年忍不住笑了起来,为眼前的青年,他似乎固执的相信君莫违,相信君莫违心中的那份崇高,尽管这是一种惜年无法理解的固执。
“谢谢你,礼辰。”
“云师姑,那我们是不是商量一下如何去为君师叔找药的事情?”
“嗯,是应该商量一下,不过,我有点担心,我们此去不知要多少时间,也不知道张家有没有人能够好好的照顾棠舟?”
“我有个合适的人选。”
“哦?”
“云师姑觉得礼辛如何?”
“……”不如何。
“礼辛看着不靠谱,但其实挺靠谱的,等云师姑和他相处久了,便会了解,礼辛人不坏,就是有些莽撞和胆小。”
“……”恐怕未必吧?
“云师姑是觉得不合适吗?”
惜年摇头:“没有,礼辰觉得不错的人,我相信一定是真的不会错的人,那就麻烦你,回头请礼辛来一趟,我交代一下。”
“好的。”
“我们要去找的药,是并蒂两生花,要去的地方,就在张家的群山中央。”
“那里不是不可去之地吗?”
“你知道?”
“张家的小辈,从小就被教育过,山中的地方不可随意踏足,尤其是中央处,那里被先辈们成为不可去之地。”
“是吗?那张家小辈就真的没有人去过的?”惜年可不会认为,年轻人都是那么爱听话的好孩子。
“有那么一两个是去过的。”
“结果呢?”
“再也没有见过。”
惜年暗暗思考了一回,大族老能够让张礼辰陪她一起去,说明不可去之地并非真的不可去,而且据张晓的回忆,那里也就是难捱一点,足够小心的话并不会有多少危险,难道是张家不听话的孩子太过弱小的缘故?
“不管怎样,我们的准备工作做的充分一点,据我了解,不可去之地是一片湿地,那些湿泥不可踩,但湿地里有少许游动的岩土,靠着岩土慢慢靠近中央就没问题。”
“礼辰记住了,那云师姑,我们何时出发。”
“你回去让礼辛来一趟清风小筑,明日一早,我们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