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时，惜年和君岚终于走在下山的山道上。山道还是上山时走过的山道，她们走的很快，因为早晨起的晚，又被耽误的好大一会儿，若不快点早，怕这一天很快就没了。出了山门，惜年便不知怎么走了，她知道怎么进来，却一次没有出去过。君岚领着惜年，指着两块山石，拉着惜年往外走，山石内外，一步两重天。
此时已是大寒时节，云雾山中气温如常，惜年不知外面已如此的寒冷。婆娑大陆也讲四季，但和现实的春夏秋冬略有不同，婆娑大陆的四季，是小暑、大暑、小寒、大寒，每季三月。之所以如此分，是因为此地的人，只论寒暑，但一年以两季分，又太过笼统，遂将不热的暑，称为小暑，不冷的寒称为小寒，以此来定四季。
君岚从储物法器里取出两件裘衣，一白一红，裘衣的材料应是出自某种野兽的皮毛，款式很漂亮，君岚自己的是红色的，递给惜年的是白色的。
“年姐姐，我喜欢红色，白色就给你了。”
“不用的，也不会太冷。再说，这应该挺贵的吧？”
“我不知道诶，都是哥哥送的。年姐姐，我不是小气的人，就是一件狐狸裘而已，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惜年还真的觉得不好意思，裘衣对君岚也许不贵重，但对惜年却是贵重的很。“阿岚，这些东西之于你是平常，可对于我来说都很贵重，我不想欠你太多。”
“年姐姐，是你说的，我们是好朋友，你这样，哪里当我是朋友了？”
“正是因为当你是朋友，才不能拿你太多东西。”
“不对！你说的不对，我看哥哥和他的朋友就不是这样的！”
“……”
惜年不知该如何和小姑娘解释，所谓友情，若是单方面付出的太多，时间一长，受方会将给予当成理所应当，而后友情就再不能如初了。
“年姐姐，我不管，反正我就是要给你，你得收着，不然我要生气了！”
小姑娘是真的生气，嘴巴高高的垒起。
惜年长叹一口气：“好吧，依你就是了。”
“那还差不多。你看，白色多称你，特别好看。”
惜年这具身体的长相她早就看过了，怎么看都和好看无缘，只是一个平常姑娘。
惜年被云松石领上云雾山时，正是小寒收成时，田里一田野的金黄色，而今已是大寒时节，粮食已收完，只剩下一片光秃秃冷冰冰的田埂。有一种说不出的萧条味。
“再不久就是过年了，所以集市上应该特别热闹，年姐姐，我们今日好好的玩一玩。”
“这里也有过年啊？”
“哪里都有过年吧……对了，之前听年姐姐说起小时候很少出门，那今天跟着我，一定让姐姐看点不一样的东西。”
“……”好吧，她之前好像为了掩盖一些事情，刻意将自己小时候的生活描述的很惨。“集市远吗？”
“挺远的。”
“那我们走过去？”
“嘿嘿……”君岚笑的很得意，她一甩手，田埂旁的小路上停了一辆马车，“我们坐车去。”
“没有马啊？”
“马，马是什么东西？”
“我的意思是，没有东西拉车子。”
“哦，不用的，有我在，我会御风。”
两人坐进马车，君岚招来一阵柔风，吹着车子就往前滚去。
真方便！惜年感叹到。
田间的路并不平坦，但坐在以风为动力的车上，一点没有察觉到颠簸。惜年猜测，这辆车子，本身可能就是一件法器，否则以君岚的道行，不可能催过车子行那么远的路。行了数里后，才算离开田间小道，上了大路。
“阿岚，我们去哪里？”
“我们去中原。”
“中原？不是去近仙镇吗？”
“难得出来一次，才不去近仙镇呢。”
“可如果走的太远，天黑怕是回不去山上吧？”
“我们不进中原国，我们是去中原国和云雾山地界接壤的地方，那里有一个很大的边境集市，既能看到中原的盛产，也有云雾山一带的特产，算是一个很不错的集市。对了，等到了集市，我带你去看灵宠。”
“灵宠？”《猛兽图》里谈及过一些灵宠的事情，毕竟修行者关心猛兽本身，就是为了在众多猛兽中寻到合适做灵宠的野兽。
“嗯，修行者其实是一个脆弱的群体，大部分修行者只修心，未修身，所以身体很弱，碰到武修者，一不小心就会被杀死。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出现，修心者会花费很多心力去寻找适合做灵宠的强大野兽，这样遇到武修时，可以驱使灵宠去和武修对抗。”君岚说的这些东西，惜年基本都从一层楼的书里读过，不过，惜年不介意再听君岚讲一遍。
“那么，对文修者而言，灵宠的品质就很重要，是吗？”
“对，猛兽很多，强大的不易驯服，弱小的用处不大。更重要的是，很多强大的野兽能修道，传言可以修成人，所以他们在未强大前都躲在深山老林，一般修行者很难找到高品质的灵宠。”
“你是说，集市上的能看见的灵宠都是普通货色？”
“嗯，基本都是的。一般好卖的灵宠，都是一些长相可爱的灵宠，许多富人会买回家去给家里的女眷养着玩。”
“阿岚养过吗？”
“年姐姐，你一定要记得，一个人一辈子只能和一只灵宠缔结契约，对普通人而言，不过是养着玩的东西，当然没所谓。但修行者不一样，修行者选定灵宠一定要慎重，如果选定以后不满意，修行者想要舍弃原本的灵宠，那是要付出很大代价的。大部分的修行者，都是等到修为深厚以后再去猎捕。”
“……”惜年一时说出话来。修行者养灵宠的初衷，是为了增加己身的战斗力，可灵宠不能随便选择，最好等修为深厚以后再去猎杀，那不是违背了初衷吗？毕竟修为浅薄的时候，最需要厉害的灵宠来保命了。
“不过，我养过的。”君岚回答的是惜年的上一个问题。
“不是说要慎重吗？”
“养着玩没事，只要不做契约就行。一会儿姐姐要是看中什么，可以买来玩玩，山谷里无聊，有个宠物陪着也不错。”
“……”
说说笑笑，时间过得最快。君岚一直留意着外间的风景，离边境集市不远时，她将车子停下，和惜年一起下车。下车后，君岚将车子收回储物法器中。
“年姐姐，这里离集市还有半里路，我们走过去。”
君岚虽然年龄不大，但真的出门在外，却是很谨慎，惜年对她大加赞赏。
“都是哥哥教的。哥哥说，修行者里不乏疯子，看你也是修行者，说不定就能挥剑上来，要和你比个高下，所以在外面，要懂得收敛藏拙。”
“你有个好哥哥。”
“嗯，哥哥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年姐姐是第二好的人。”
“……”
君岚对边境集市的描述没有夸大，真是一个大集市。最令人称奇的是，集市里人来人往，惜年很容易就认出了哪些人是来自云雾山的人。云雾山上的修行者，头发上只佩戴最简单的木簪子，穿的是一身素净白衣道袍，而边境集市上，能见到一些类似穿着打扮的普通人，之所以猜这些人出自云雾山管辖内，是因为云雾山治下三十八村，崇拜山里的仙人，日常穿戴上就喜欢模仿仙人，不过普通人穿的白衣，和云雾山上的白色道袍，材质天差地别。除了部分穿白衣的人外，另外一些，穿的倒也统一，浅色衣衫打底，或鹅黄或粉白或兰青，但都在衣衫外罩了一件深色半褂。
“阿岚，这些套着深色半褂的人，是不是中原国的人？”
“年姐姐聪明。中原国以黑色为尊，但黑色是皇室才能穿戴的颜色，普通人是没有资格穿的。一般平民，就和眼前的这些人一样，穿各色衣服，在最外面套个深色褂子，你若仔细去看那些褂子，就会发现颜色也都各不相同。这么说吧，中原国内，地位越是尊重的人，褂子的颜色越接近深黑色。但唯有真正的皇室，才可以着正黑色。”
君岚点点头，又说：“阿岚，跟我说说中原吧，我之前看地理志的时候好像没看到关于中原国的介绍。”
“你说的是藏书楼里的书吧？”
惜年点头。
“那些书都是修行者写的，在修行者的眼中，怎么会有普通人？自然也不会有国家。中原国是整个婆娑大陆里最大的国家，位于大陆的中心位置。严格说起来，云雾山也归属于中原，但一是因为云雾山有惹不起的大能，王权不能压制，二是中原有修道大家张家，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所以云雾山才成了一个独立的存在，虽地域上属于中原国，中原国却不会干涉云雾山的任何事情，所以，大家习惯将云雾山看成一个整体，否则这里也不会被称作边境集市了。”
“阿岚，你知道的真多。”
“都是哥哥教的好，嘿嘿。”
边境集市的规模远不是饶村能比的，摊贩们摆了整整一条长街，除了摆摊的，也有一些固定的商家，搭了能遮风避雨的篷子，看起来是一年四季做营生。
“很热闹吧？”
“嗯，很热闹。”
君岚买了许多特色小吃给惜年尝，幸好惜年不是一个抗拒尝试新事物的人，有些东西看卖相实在是令人怀疑味道，惜年一一都尝试过了，有些不错，有些就不好形容了。
有个摊子前聚了很多人，是个魁梧的大叔，卖的是些石头。
“堵石？”
“年姐姐，你居然知道赌石诶！”
“杂书里读到过。”当然不是，现代社会里也是有赌石的。
“年姐姐要去看看吗？”
“我又不懂，而且运气奇差，还是算了吧。”
“好吧，这些石头里多半是没什么好东西，就算能开出什么宝石，基本也只能用来做做灯芯。”
不过两人虽然没有买，还是好奇的围观了一会儿，有人买了好几块石头，正在开石头，一连开了四块，两块空，两块出了普通的红色宝石，正如君岚说的，可以用作灯芯。还剩一块，刚开出来，人群就发出阵阵惊呼声。
君岚在惜年耳边悄悄的说：“这是绿晶，品相不错，能镶在低级法器上。”
君岚的话惜年不算全懂，法器之类的事情，书上写的不多，不过宝石的品相，惜年还是知道一点的。宝石粗分两个等级，比如用作灯芯的红石，通常被人买来用在制作生活法器上，最后开出的绿色石头，品相好与宝石，被称作晶，可坐在法法器锻造上。法器锻造，是一门特殊的技能，这种技能不会通过书本来传承，一般都是亲族间的口口相传。
人群一见开出了绿晶，一下子沸腾起来，大叔手里的石头很快被抢购一空。
惜年和君岚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拥挤的人群中挤出。
“太疯狂了。”君岚说。
“谁说不是呢。”历来人们对于一夜暴富的热情，都是无比的强烈。
又逛了几家店，有卖灵药的，有卖法器的。惜年看的津津有味。如果不是君岚坚持说灵药和法器的级别都太低，她其实还满想买一件便宜货玩玩的。当然，她能买的起的，真的是便宜到不能再便宜的东西。
“看来今天不能淘到什么好东西了，本来还想送点好东西给年姐姐的。”
“阿岚，都说了，你已经送了不少东西，我很满足了。”
“那些东西都不值钱，我想送你一些好的。”
“……”惜年实在不知道君岚口中的好东西，得是多好的东西才算。
“对了，我们还没去看灵宠，如果能买到一只可爱的小兽也行的。”
君岚是行动派，一想到就要立刻行动，拉着惜年直奔灵宠铺。
灵宠铺不大，掌柜是个年纪颇大的老爷爷，他靠着窗户，半躺在长椅中，显然是在晒太阳。铺子里没人，惜年觉得有些奇怪。
君岚轻声说：“边境集市共有两家卖灵宠的铺子，另一家比较大，装饰的很奢华，有地位的人更愿意去那里。两家我都去过，别看这家小小破破的，东西比那家大的要好不少。”
铺子虽小，灵宠倒是不少，都陈列在水晶箱里，君岚一一为惜年介绍。这些水晶箱也是一种法器，专门用来放灵宠，特别是那种好攻击的灵宠。
有兽名鹦鹉，和现代社会看到的差不多，会学人说话。
有兽名豪彘，长的很像猪，体型细小，尾部长着长长的白毛。
有兽名肥遗，长的像鹌鹑，君岚说肥遗是个好东西，能入药。
有兽名蠃，是一条长着一对翅膀的鱼，能预警水患。
……
都是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因为惜年从未见过，所以她觉得分外有趣。
铺子的最角落里放着一筐似蛋非蛋的东西。
“这些是什么？”惜年问君岚。
“兽宠蛋，和赌石一样，买回家全凭运气，里面到底是什么，不孵化是不知道的。若是知道是哪种野兽的蛋，买回去给孩子是个不错的选择，猎捕到的野兽和饲养长大的野兽，缔结契约以后的契合度完全不能比较。不过，厉害的修行者还是喜欢猎捕，毕竟野生长大的猛兽更强悍。”
惜年随便拿了一颗把玩了一下，比起那些奇奇怪怪的兽，她更好奇的是这一框蛋。鸡蛋的蛋壳是很容易碎的，可这框里头的东西，摸在手上硬度更像是石头，很坚硬，但是比石头要轻。
“年姐姐，你不会打算买一颗回去吧？”
惜年点点头：“挺好玩的。”
“……”
说完惜年就开始翻框。
“年姐姐，你做什么？”
“挑一个长的好看的。”
“……”
君岚已经完全蒙圈了，在她眼里，惜年是个和自家哥哥一样少年老成的人，怎么也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兽宠蛋还有长的比较好看的吗？
好吧，真的有，因为惜年竟然找出了一颗滚圆的白色的兽宠蛋。
“这个好看，我要买这颗！”
不得不承认，一筐子蛋里，这颗最特别，君岚没见过这么圆的，而且还是白色的。普通的兽宠蛋，颜色都是肉粉色的，当然有特殊的兽宠蛋，颜色要比寻常的肉粉色深，有些甚至能在蛋壳上看到纹路。
“你好，这颗兽宠蛋多少钱？”
晒太阳的大爷睁开眼瞧了一眼惜年手上的东西。
“那不是兽宠蛋。”
“我是在那个框子里拿的。”
“哦，框子里的是兽宠蛋，但这颗不是。”
“诶，老爷爷，我们是来买东西的，哪有人像你这样招待客人的？”君岚说。
“看你刚才夸了吾的铺子，吾不和你计较。告诉你了，这颗不是兽宠蛋，你要买也可以，十个铜板，买就拿走，不买放回框里。”
君岚表示无语。
“要。”惜年从怀里掏出十个铜板，她离开饶村时，那些人把妇人为她准备的包袱还给了她，包袱里除了一套旧衣服一套新衣服，一点干粮以外，还有二十个铜板。
“年姐姐，说了我来付钱的。”
“这个不贵，我就自己付了。等等我们要去吃饭，还是要你付的，我没钱。”
“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