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伏华还在挑灯夜读,见鹊一回来了,就合上书倒了一碗温水。
“何事慌张?”他见她呼哧带喘的进了殿,皱了眉。
“无、无甚事。鹊一只是惊恐无人为尊主填灯油,便急急赶了回来。”鹊一看见伏华,心终于沉了回去,抓起碗喝了一口。
伏华也未多问,叫她拿了笔墨来写字。鹊一写着字,心里委实苦闷:尊主不是要我练字背书,就是要我闭关打坐,日日从不许我像嗣典那般运习法术,亦不许我下山海大荒历劫。在这风銮殿里虽然每日有灵气滋养,却无人与我作伴。可诺大一个九重天,我偏偏心里只记挂着尊主的风銮殿,这心思何其古怪,竟叫人欲罢不能!
“练字不专心,笔迹不稳。”伏华点她道。
“鹊一愚笨,尊主教训的是。”鹊一应着,却依旧心不在焉。
伏华看出她纠缠于心事,也不再多说,忽然记起月上仙人所谓鹊一心劫一事,有些担心起来。“既然是天命如此,那便只得那劫数之前,都将她拴在这风銮殿里好好看管才可保她元神不散······”伏华心想。
二人各自的思绪都飞到了九霄云外,渐渐天已明了。
翌日一早,天帝忽然召集众神前往紫光宝殿。鹊一在案前醒来的时候,尊主早已不在。她忽听得院外嘈杂非常,便急忙凑到门外去看,乃知是众神商议出征南海一事。
鹊一抓住一个滔滔不绝讲着话的小仙,问道:“不过玄武一族内乱,为何天帝大动干戈?”
“仙子有所不知,这山海大荒可是为何出现千年一遇的大旱?”
“难道不是因为那老龙王不愿御水?”鹊一皱着眉头问。
“哈哈,非也非也。此等小事何求尊主出面。全是因那玄武族看守的一块五彩石被那水中反派联合凡间道士骗了去啦!现在南海可是鱼飞虾跳乱作一团,哭着喊着求天帝主持公道呢。”
鹊一听到此话,心内一惊:那五彩石可不是与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吗?
还不等那小仙说完,鹊一转身就跑,直奔紫光宝殿。此时殿内只留了三五上神,鹊一赶到时,正听那朱雀族大统领御楠发话道:“此事明面上是凡间皇帝受人挑唆引起纷争,但实际上牵扯到前世叛贼,极有可能受了幽冥界余孽指使。五彩石若是落入幽冥王之外的人手里,那山海大荒的妖、精、鬼、魅都势作大乱。事态险恶,我朱雀一族必要助尊主一臂之力,换三界太平。”
“那花鸟儿真是难缠,变着法儿的作,连尊主出征都要跟了去?不行,我不叫她得逞。”鹊一心想着,理了理衣服,浩然正气的径直走向殿内。
坐在一旁的嗣典看见她,悄悄问道:“你又来添乱了?”结果这一句话不轻不重,刚刚好把殿内众仙的目光都聚集在鹊一身上。
鹊一一时愣神,忽然对上尊主的眸子,她竟惊慌的不知要说什么了。
“嗣典,带她下去。”伏华命令道。
鹊一此时回了神,心里一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声说道:“小仙鹊一望与尊主同生共死,望天帝成全!”
此话一出,那御楠立刻黑了脸道:“什么死不死的,你一个半仙添什么乱。”
天帝清了清嗓子,语重心长地说:“鹊一和嗣典确实到了历练的年纪,只是这南海局势未知,地段险恶,路程遥远,暂不适宜。”
鹊一瞪了一眼嗣典,不死心的说:“如此困难才有助于我们修炼,且五彩石本是与我同体,说不定小仙就能帮上忙也未可知呢?何况尊主身边无人照应,小仙身在九重天也寝食难安了。”
天帝略加思索,点了点头看向伏华。后者收回停留在鹊一身上的视线,背着手说道:“我说了,你不能去。”
鹊一不甘心的咬着唇,脑子里顿生一计。她退下大殿,飞快赶回风銮殿,连紧随其后的嗣典的叫喊也没有听见。
直到入了殿,嗣典见她东找西翻,也是一头雾水,问道:“你又要作甚?尊主嘱咐说在他出征期间好生看着你,你可别给我出什么幺蛾子。”
“幺蛾子没有,英姿飒爽的小仙我倒是能给你变出一个来。”说着,她双手合十对着面前一件白褂子轻轻一点,不过眨眼功夫,那素衣竟变得像是天兵天将的戎装了。鹊一道:“天帝的灵力果真管用,不仅浑身经络通畅无比,还能想什么变什么。甚好、甚好!”她一边夸耀一边拎起那兵服来,左瞧右看,越看越满意。
嗣典一拍脑门,如大梦初醒般喊道:“鹊一!你、你该不会是······假扮天兵天将可是大忌!万万不可!万万·····唔!”
鹊一慌的急忙捂住嗣典的嘴,道:“我心意已决,你也算是帮凶,说出去对咱两个都不好。我可劝你小声点吧。”
“可是南海在水底,环境与我们大相径庭,其凶险程度不亚于下幽冥界。何况父神今日在大殿上已然允许了我们到山海大荒历练,何必急于这一时?”嗣典苦言相劝,鹊一却一个字也听不下去了。
她直说道:“你个榆木脑袋!我再不跟去,那朱雀族的花鸟儿就要把尊主生吞活剥了!昨日你还未看出吗?”
嗣典一愣,原是他压根就没想到这一层,再仔细一琢磨,原来这个小仙子是动了这个心思。
“哎。”嗣典叹气,“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再拦你。不过你要带上我永辰宫的通天镜,时时与我联系。”
鹊一见他送了口,笑呵呵道:“必然如此!”
不过三日功夫,尊主与一千精兵便整装待发了,南海龙王早已派了心腹来天界领路。御楠也换上战袍,与尊主同率这一千仙将。这些个兵将,人数稀少却精锐,各个身形高大,扎腰箍,束腕带。光鹊一看的见的,都分别手执弓、弩、枪、剑、矛,可想而之整个队伍必已备全十八般兵器了。鹊一尾随着方阵,一路出了南天门。
“站住!”忽然,南天门一守卫叫住了她。“混入伏华尊主军队作甚?”
鹊一心头一惊,心说道:“也不见我与那些个天兵天将有甚差别,为何这侍卫一眼看出?”她于是灵机一动,掏出嗣典的通天镜,说道:“这宝物你可识得?耽误了太子殿下的大事,神将可就仙途不保了。”
那侍卫见了通天镜,立即单膝跪地,举手作揖道:“仙子赎罪,原是小仙眼拙,没看出是太子殿下的仙侍!”
“起来吧,这本是你的职责所在,本仙子向来赏罚分明。不过你如何一眼看出我不是天将?”鹊一坦荡荡问。
“这······回仙子,这天兵天将每人都有各自独一无二的印记在发簪之上。仙子发簪空空如也,必定不是编制内之人。”
鹊一闻言,脸上尽是满意之色,道:“不错,正是如此。待我归来后向太子殿下美言几句,你尽可放心吧。”
那侍卫此时欣喜不已,感谢之话不绝于耳,更毕恭毕敬的将鹊一放行。
待到鹊一出了南天门,天兵天将早已无影无踪了。鹊一心急间,右手随手画了一道符,一朵祥云飞快前来托住她,向南边飞去。
“这可如何是好,我只知那南海从九重天往南,要相当一段距离。奈何这山海大荒如此之宽广,哪里就能找得到了?我又不能探元神出去寻,惊动了尊主那又是一场灾难了。”鹊一心里如此说,便掏出那通天镜来,唤着嗣典的名字。
“何事?”嗣典几乎是即刻间应答。鹊一从这小小一面铜镜里,方将嗣典永辰宫内景尽收眼底。她看见只嗣典一人站在镜前,于是便说:“刚才南天门耽误了一会,现如今我孤身一身乘云南下。你可知那南海龙宫是在何处?”
嗣典大惊:“才刚离开不过半日,你就迷路了?”说罢,他不作他想,反身至桌案前翻找,却只找见一个九重天的详图。他将那张图纸拿到镜前,细细思索,忽然道:“我记得父神说过,南海龙王敖钦喜性格暴躁,喜巨浪滔天,你沿路打听那多船难之地,总能追上尊主的。”
鹊一按嗣典所说,一路南下,起初四周都是山峰高耸,湖泊点点。渐渐的,似乎偶有海浪之声应风传来。行三日后,一天夜里,鹊一惊醒,忽然感觉四周围似乎有尊主熟悉的气息。她加速向前飞去,却一不小心操之过急,跌落云端。幸好只摔在了柔软的草甸之上。
“好在无甚大伤,可吓死小仙我了。”鹊一拍拍身上的灰尘站了起来。这时她才看见四面山丘平缓,远处仿佛有一处村落。鹊一向那热闹之处走去,沿途见着些许长相与仙子无异之生灵,心里想着:“这定是嗣典口中那山海大荒中最好玩的地方——凡间了!”
她仔细瞧着那些凡人的样貌,运了一个法术换掉了身上的戎装,成了一个俊俏书生,来到了茶楼里。
“劳驾问一下,掌柜的可知道那南海龙······”鹊一欲言又止,改口道:“南海在哪吗?”
那掌柜的看鹊一衣着样貌,着实上等,便谄媚道:“客官莫不是朝廷派来的法师,要替天行道,祈求降雨度旱灾?”
鹊一听他如此说,便将计就计压低嗓子,凑近了些回答:“掌柜的是过来人,待我求雨归来,少不了你的好处。”
掌柜狡黠的笑着,伸出手搓了搓,鹊一不解。掌柜道:“法师且打些赏,我必如实相告。”
鹊一心中好笑:这凡人皆是如此肤浅的吗?她学着周围人的样子,变了些银两出来,随便抓了一把给那掌柜的。后者见钱眼开乐不思蜀,不只指了路,还上了一桌好酒好菜,叫了马车。
“客官只需坐半日车就会到了。”临走,掌柜恭送鹊一时说道。
鹊一酒足饭饱上了路,等在马车上睡熟之后,再醒来,外面已是换了一幅景致:一望无际的蓝色汪洋暗涛汹涌,紧邻的土壤却贫瘠不堪,黄沙夹在风里,吹的人睁不开眼。鹊一在这阵阵风沙之中早已嗅到了伏华的气息,她遣走了车夫,施了法术开海,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此时九重天上,嗣典正焦急的踱步在通天镜母镜的另一头。
“这通天镜哪都好,偏偏母镜不能通到鹊一那子镜中去。这鹊一也是,三日过去了,竟一点消息也没有,不会是出了什么事了吧?我是否该报告父神,遣人下去寻呢?”嗣典自言自语着,不时抬头看一下那镜子。可那通天镜纹丝不动,也无声响。嗣典摇摇头,叹气道:“哎,这小仙童真是不懂事的!怪我着了她的道!也罢,明日若还不报信,我便亲自去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