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就在五千调戍兵抵达范阳青夷军的同时,哥舒翰接到了府僚贾幼邻发来的飞鸽报书,仅与亲信王思礼一人商量之后,当日便下令亲自回一趟京城署理此事。依照规制,外藩节度使未经宣召,不得私自入京,所以回到京城的哥舒翰并没有公开露面,而是派人往杨员外府上送信,约其出城来寻一处隐秘所在面商要事。
去年哥舒翰攻下剑南之地,杨钊便成功将自己的亲附鲜于仲通荐往剑南任节度使,如今哥舒翰悄悄回京,不会他人却只邀自己出城相见,杨钊心里想着,早一年前还是上赶着去巴结哥舒翰,到现在他已主动将自己拴到了同一条船上,心中颇为自得。
而另一头,杨钊对圣人极宠的安禄山从来也不敢怠慢,甚至多次想要如当时接近哥舒翰一般,设法与安禄山也拉近关系。但与哥舒翰见面之后初探其意,便发现他对安禄山或真或假的野心竟已如此戒备,心中不禁暗想,看来想要同时周旋于东西两大藩镇之间,绝非易事。
“既然安禄山反相日显,照翰帅之意,究竟该如何处之?”杨钊想要确信心中的顾虑,试探性地问道。
“如今此人受宠至极,谁想要在圣人面前给他抹点黑,都是自讨无趣。但若是任由其做大,也必定后患无穷。”哥舒翰沉吟着,接着冲向杨钊说道:“八郎身边若有合适人选,可使之佯附其势,并时时回报其动向,如此便可常获先机。不过唯有一条,所派之人必得趋炎势利之名。”
杨钊边听边点头,心中暗喜,原以为哥舒翰会防着他与安禄山有接触,而眼下这接近安禄山的主意竟出自哥舒翰自己,这就顺水推舟便行。看到哥舒翰心中颇有算计,杨钊心中升起个疑问,要说藩镇实力,他哥舒翰在西北军中的威望和一呼百应的能力,并不比安禄山在其盘踞的范阳府一带势力弱,为何他却没有生出丝毫反心来,反倒还替圣人替大唐顾前思后?
寻思了很久,他终于明白,圣人宠信安禄山,一大半是因为连年在河西地区用兵,河西各镇逐渐兵强马壮,相比河北方向,圣人更加忌惮的反而是哥舒翰、高仙芝等一众番将,拉拢安禄山正是为了制衡彼此,也难怪前几次哥舒翰贸然回京时,圣颜颇有不悦,想必哥舒翰也早已觉察到此。
无论如何,这次会面之后,杨钊便开始在心中暗暗斟酌着要派去佯附安禄山的人选,可一时半会也终究是苦思无果。
这月初十,圣人于宣政殿临早朝,杨钊叩地万岁时,忽然发觉手中的朝笏似是被人换过,上书一行小字:“今日宜动土。”心中正当疑惑时,忽听得身后朝班之中有人起身称奏,具言刑部尚书兼京兆尹萧炅贪污受贿之罪,证词凿凿,当即跪地恭请圣裁定罪。
杨钊听得心头一凛,想到这满朝之中,谁人不知京兆尹萧炅是首相府亲随,因出身吏治,文字不甚通贯,常会被一班翰林学士们嘲弄,但仍是李林甫力排众议,一手擢升,连圣人对其政绩也不少称赞之辞。
眼下这一番突如其来的诘责问罪,杨钊大感意外,微微抬眼瞥见首座上的李林甫早已是怒目圆睁,气得说不出话来。再扭头向后瞧去,奏劾之人乃是户部郎中、御史吉温,早年起便已入宰相府僚佐,专擅网罗他人罪证,一旦被此人盯上,最轻的也是罢官外贬,重的已然身死名裂,多年来更是为李相一党剪除政敌无数,可如今怎地反咬起主家来?
杨钊默默地将手中朝笏掩入袖中,任他人在朝堂上激辩,心中已有了几分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