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希奡的‘自由元年’。
她终于从重庆的高中毕业,考到北京。高中时的希奡,活像一条被盖在蒸锅里尚未断气的鱼。她绝大多数的同学,都把功课看成这世上最重要的事,每天挺着脖子往前冲。希奡不止一次的想,也许,他们得等到十年之后,才会意识到,当初的一切是多么荒诞。
开学第一天,希奡报完到就离了校,她一刻都等不了了。
夏末秋初,街边的蛐蛐儿叫得正欢。希奡把滑板玩儿成飞碟,行迹飘逸又充满活力。她穿一条淡蓝色牛仔短裤,一双古铜色长腿显露无疑,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十七岁女孩儿所特有的迷人的朝气。借着一段下坡路,她一俯身,漂亮的兜进巷子。前冲了十几米后,她身子一挺,脚上一弹,滑板一刹,停在南鼓楼街一家破旧的杂货店前。
店主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灰头发,胳膊肥成猪后肘,正托着腮打盹。希奡敲敲柜台,她慢吞吞的掀开眼皮,吧唧着嘴望着顾客。
“我看了你登在网上的租房信息,上午还打过电话。”
“呃……瞧我这记性。”女店主随即来了精神。
实际上,她仍没想起电话的事儿,但她想起了房子。自打她擅自提价,那房子已经空了半年了。
“老喽……小星星刚出生时我就说过这话,转眼间又过去好些年……”说到这里,她仿佛刚刚想到什么,先四处望望,又扯起嗓子喊:“星星……星星……再到处乱跑,小心大老鼠把你拖走……”
“我在这儿,奶奶。”一阵奶声奶气的回答由远及近,只见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从门外进来。
大老鼠没把他拖走,他手里反倒拖着个东西。细看,是一只不知从哪儿搞来的布偶,又脏又破,辨不出颜色。
“小星星,你几岁了。”
“五岁半。”他的小手抓着布偶脑袋,悠来悠去,布偶的脖子快被摇断了。
“天哪,又老了五岁。”女店主一边夸张地叹气,一边阿谀的瞅着女孩儿。
自始至终,女孩儿都没答话,脸上是事不关己的冷漠。
女店主讪讪的,干笑几声,便找到缓解尴尬的法子。她朝小孙子一瞪眼,脸上顿时闪过凌厉之色。
“小兔崽子,你要累死我才罢休噢。”女店主嗷嗷的喊:“那只口袋要坏一百次啊,干脆光身子我还省心些。”
小孩儿的蓝色套头衫,脏兮兮的,一只口袋耷拉着。一看就知道缝过多次,针脚潦草,还带着各色各样的线头。
“还有你手里那玩意儿,”女店主越骂气越足,先前的倦怠一扫而光,“你不把它扔回垃圾堆,奶奶就……”
小孩儿显然清楚她的脾气,没等她说完,已经一扬手,布偶跐溜飞出,头重脚轻栽到地上。
这时,杂货店的门又被推开。
女店主瞥见进来的顾客,他穿件帽衫,帽檐压得很低。
“每月2000块。”希奡淡淡地扯回话题。
“对,对,对。”女店主连忙回神,全力侍奉大主顾,“那阁楼足有三间房那么大,独立的朝街拐梯……”
“我看过了。”希奡打断她,肩一侧脱下背包,拿出一叠钞票递过去。
女店主双手接过,不及清点便趁热打铁,“什么时候搬来。”
“就现在。”
女店主狐疑的瞅瞅,这女孩儿就背了个双肩包,胳膊夹块火红色四轮滑板,压根儿没什么行李。
“这是5000块,我租两个月。”希奡重新背好包,“额外一千块,当我平时来店里买些零用的预付款。”
“要是……”女店主陪着笑拿捏措词,“你要是能多交几个月房费,租金可以打折的。”
“我住不过两个月。”
女店主望着女孩儿的背影,心情好极了。
她的店离戏剧学院不远,这种姑娘她见得多了。从小在蜜罐里长大,心气儿高,又没吃过亏。突然离了家,像麻药劲儿刚过的病人,有种过头儿的兴奋。急匆匆搬出学校,追求什么狗屁自由。
这时,她突然想起店里还有位顾客。没成想,她正要招呼,‘帽衫’也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