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大作，空中模糊飘扬细雪。梅枝半弯，掩映斜窗一抹烛光。
碎云居里，青衣摘了雪帽，从怀里掏出一卷纸，对着坐在炕上看书的苏全道：“大爷，屋子已经买下来了。”
苏全接过地契，翻看几眼收了起来。
青衣抹了抹发髻上流到脖项间的雪水，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忙擦干净手，上前指着草图比划着，
“大爷，你看前院是五间正房，两边是东跨院和西跨院，对面是三间倒座房，旁边是大门。后院也是五间正房，两边是东厢房和西厢房，最后面是一排后罩房。”
这院子坐落仁安街桂花巷里，离宁荣街不过三四里地。这屋子类似四合院的形式，前院后院由是垂花门和游廊连接，院子也算宽敞，可以种些花木观赏。
苏全去九如街的书坊去那看过一次还算满意，点点头道：“前院把东跨院先留着，其他房间都打扫出来，后院只把东厢房收拾出来，后罩房和倒座房分给仆人住，其他屋子明年再收拾。
后天让松月去荣国府把秋容接回来。”
“哎！”
听到这青衣咧嘴一笑，松月那混小子竟然敢在街上打人，打得还是荣国府的族人，这下被苏全罚了去做马夫了。
竹雨走进屋里禀告道：“大爷，门外自称薛家的人拜访。”
薛家！
苏全笑了笑，“快请进来。”
不一会竹雨带着一名五十余岁老者进来，他头发早已花白，穿着灰鼠褂子，面色和善，挺着微微发福的肚子。
他扫了一眼屋子，确定苏全就是正主，看他年纪不过十四五岁，心中讶然。
张德辉脸色恢复如常，拱手道：“小的张德辉见过苏大爷。”
苏全引着张德辉到炕上坐了，才笑道：“小子年轻识浅，当不得张家叔叔如此称呼。”
“那我倚老卖老叫一声哥儿。”
张德辉从怀中掏出帖子，笑道：“我家太太前些日子在贾老夫人处得见哥儿，本想早日遣小的来拜见，才是亲戚间的情分。那知一时被搬家等俗事拖住了。这几日太太才得了空，便急忙让叫小的打点礼物，前来请哥儿的安。”
“那里，应该是晚辈来上门请安才是。薛家门第富贵，小子又没见过大世面，怕丢脸才不敢上门攀亲。”
苏全接过礼帖，随意扫了几眼，绸缎布匹都是世面难得的好料子，银锞子和其他东西也精细，感叹道：“这也太破费了，到让我心里难安。”
“哥儿说笑了，都是一家子亲戚，哪有什么破费不破费。如今我薛家不比早前，这面上看着还过得去，里子……”
张德辉叹了口气，继续道：“我家老爷过世几年，这金陵的铺子关了大半，太太带着一双儿女在京城讨生活，只想着能多门亲戚照应扶持。
不像哥儿年少有成，在江南谁人不知三味书坊的大名。这天龙八部一出，江南的士子百姓都传疯了，小的可知道今年这京城的纸都贵了起来。”
苏全谦虚道：“张家叔叔说笑了，小子不过在江南胡乱弄出点名堂，不像薛家有着皇商名份，领着官中钱粮，那才叫大买卖。
况且小子刚来京城做生意，诸事不懂，既无门路，也无亲朋，虽盘的几家店面，也不敢乱来，只希望能有个长辈能关照提点。”
大买卖！
张德辉眸光一闪，他薛家确实这几年生意不如以前，其中倒闭最多就是书坊。
其实大兴朝十分鼓励印刷业的发展，对书籍的内容和种类上管理较为宽松。
但是同行竞争激烈，单这京城便有百来家书坊，家家书坊都有刻书作坊。加之大兴朝版权意识模糊，盗版丛生。除了科举的教辅资料一直卖的不愠不火，卖的最多便数话本。
这些年虽偶有奇书出世，也是有钱大家一起赚，直到天龙八部横空出世，如同前朝的西游记一般，掀起万丈波澜，薛家也为此分到一杯羹。
这几日薛家打听到苏全就是三味书坊的东家，若是借着亲戚情面能近水楼台，可不仅仅是喝汤那么简单了。
张德辉想起府里太太小姐的吩咐，“哥儿有话不防直说。”
苏全早已打听薛家生意的事情，直言道：“小子喜欢西洋番邦之物，听闻薛家商队走遍大江南北，想劳烦张家叔叔寻些东西。以后小子书坊出的书，我能卖的，薛家同样卖的。”
苏全开的条件很优渥，张德辉越发冷静，这找东西如何寻人一般大海捞针，可不仅仅浪费时间的事情。
张德辉眉头一皱，问道：“不知哥儿要寻什么东西？”
“东西不多，虽大多在穷乡僻壤，倒也不难找。”
苏全拿起毛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南瓜的模样，
“这是番瓜，听说由佛郎机人从海外带到闽粤江南沿海一带。叶子呈圆卵形，枝梗粗壮，色橘红，扁圆形表面有纵沟，如西瓜般大小。
这是洋葱……
……”
苏全大开话匣子，给张德辉狠狠上了一节生物课。
翠云重新上了茶来，二人熟稔起来，苏全猛喝一口茶，问道：“不知张家叔叔是做什么营生的？”
张德辉和苏全谈了大半个小时，眼界大开，再也不看小看眼前少年，拱了拱手道：“小人是开典当铺的，鼓楼西大街恒舒典便是小人所开。哥儿若是有闲，得空来坐坐，铺子里还是有好些好东西的。”
“哦？”
苏全眉毛一扬，问道：“可有西洋玩意？”
张德辉尴尬笑了笑，“有是有些，只怕哥儿瞧不上眼。”
如今西洋物大多都是进贡而来，基本都在皇室勋贵之家，少有流落在民间，而且大多都是穿衣镜、怀表、自鸣钟、鼻烟壶等这些家具物件，典当铺收来的只怕多是旧物。
苏全稍稍有些失落，“改日得了空定要叨唠张家叔叔。”
“小的等候哥儿光临。”
交代的事情办妥，张德辉站起身，告辞道：“待我回过我家太太，便把契书送来。”
“张家叔叔慢走。”
苏全送张德辉出门，继续坐回炕桌上作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