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未来人?从将来来的人!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只是从童话故事里听说过,你难道是坐着《一千零一夜》大王子的飞毯来的吗?请问,你是哪一年生人啊?”买卖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刘庆东,像看一个天外来客。
“我是一九六七年出生的。”三哥如实回答。
“啥!四十年后出生的?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没道理呀。”贾姓商人打死也不会相信的。
“他是未来人,我家的底细他都知道。”记者为其作证。
刘庆东赶紧从衣兜里掏出手机,“你还别不信,我这里有未来沈阳的照片,沈水湾的、大帅府的、中山公园的、还有我家楼下小区花园的。你们看,这是我住的楼房。”他把图片给几个人看。
“带色的!跟实物一模一样啊,没见过。这高楼四四方方,像我们奉天城四平街老谢家的绿豆糕。这是你住的房子,得多少间屋子呀,这得有多少层啊?按照窗户数数,一、二、三、四,足足有十二层啊,我的老天,这岂不是住到天上去啦?比日本人建的千代田水塔都高,那可是比故宫凤凰楼还要高的奉天第一高啊。你们看这花儿、草儿的,比伊尔库茨克伊凡男爵家的庄园还要气派。看这些木头房子,多像俄国人在郊野盖的达恰呀。”商人对照片上的景物惊叹不已。
“是像巨型的老谢家‘真正稻香村’的绿豆糕。”军官把头凑过来观看着。
“上帝呀,比我们尼埃拉依教堂楼顶上的十字架还高呢。”牧师的两个眼珠子像要掉到照片里,激动地用右手攥住十字架。
刘庆东看着唯唯诺诺的买卖人,有些难以置信地笑着问道:“你还去过俄国男爵的家?是跟他做生意吗?”
商人贾林看出对方在怀疑自己,望着车窗外的旷野惆怅地说:“别看我如今不得志的寒酸样子,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我们贾家也曾大富大贵过,只是遭遇不测家道败落啦。我爷爷老早年去恰克图经商,在山西人里面可是有头有脸的大买卖家,提起贾三爷贾海子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我达达贾呈勃,更是豪迈仗义之人,视金钱为粪土,以友谊为生命,仗义疏财,广交朋友。你们看过《水浒传》吧?里面有个叫宋江的梁山头领,人称‘及时雨’的,唉,我达达在晋商中就有‘及时雨’的绰号。”
“我就佩服讲义气的人,你家在恰克图是卖茶叶,还是棉布啊?倒腾大鼻子的毛皮呗。”军官看起来很懂的样子。
贾林却流露出小瞧他的表情,“将军去过恰克图,也略知中俄边贸买卖?”见肖大力否定地摇着脑袋,买卖人来了神气,“我们贾家三代经营贸易行,沟沟坎坎走过来总结出一条生意经,不顺应潮流与时俱进,就是个哈货!将军说的老毛子产的皮毛,那是老黄历啦,不挣钱。往俄国贩卖棉布、茶砖是我爷爷那代人的生意,后来大家都去做,这利是越压越薄。尤其是西伯利亚大铁路铺成通车,还有几年前袁大头与老毛子、喇嘛八世哲布尊丹巴签订了协约,那里的边贸更是不好做呀,可这些与我家不相干啦,十年前就搬离恰克图了。”
“贾老板,你家到底和俄国男爵做的是什么生意呀?”记者想知道其中的细情。
“我达达经营的是呢绒生意。纵观如今之天下,各国都在进步发展,干什么都讲用机器,就连傻老毛子都在东西伯利亚兴建了制革厂、羊毛加工厂、丝绸厂和呢绒厂。只有我们中国固步自封,画地为牢,还以小打小闹手工作坊维系国之经济,你不落后谁落后,你不挨欺负谁挨欺负?”
贾林忆起往事心潮跌宕,随手把手机递给了奉军军官,“想当年,大清雍正爷以恰克图河为界,河的北面割让给了俄国人,中国商人在河的南岸重新修建了买卖城,我家的商号就在城里。河对面有一个相与,是多年的老交情,伊凡男爵,他的领地在北边的伊尔库茨克,有大片的良田和森林,据他说这世袭贵族的爵位,是他祖上在叶卡捷琳娜大帝年代,参加对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征战中因战功卓越沙皇赏赐的。他的庄园奢华极了,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达达带我去过三次,有一次是受邀去柏海儿湖(贝加尔湖)捕海豹的,打回来的皮子为男爵的小女儿玛丽娅做了靴子。你这双鞋不是海豹皮做的吧?”商人又注意起刘三哥的鞋子来。
“我这不是,是雪地棉。”刘庆东抬起双脚给他看。
贾林不错眼珠地紧盯着,“哦,是什么面料?这么稀罕,我还真以为你是桦太岛的通古斯人呢,用鱼皮做衣服、鞋子。说到哪儿啦?对了,那个俄国姑娘长得漂亮可人,皮肤特别的白,有一双忧郁的蓝色大眼睛,头回见面我达达送给她一条价值不菲的海蓝宝水晶项链,一条项链是一牛车的呢绒料子钱,这都没什么,朋友嘛。我们冲着和男爵的交情,他可是个好人啊,有一颗金子般的心,对待我们像对待家人似的,对待厂子里的工人,对待田庄里的农民都是那么好,还让失去土地的人们去他的制呢厂工作。”
贾林破天荒地把帽子移开胸口,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他从衣服的里怀掏出个士兵木偶,是用银链子串起来挂在脖子上的,“这是伊凡大爹送给我的,说是彼得三世珍爱的玩偶,二三十岁大小伙子整天爱不离手,被他那口子叶卡捷琳娜弄死后才流落民间,孤品啊。男爵庄子上珍藏的好玩应真不少,古玩字画,金银首饰,价值连城。其中有一双沙皇伊丽莎白女王的绸制长筒袜,是他的爷爷从圣彼得堡皇宫里花重金买来的,见我达达爱不释手,便忍痛割爱低价让出。而且还要把制呢厂的一半股权兑给我们,朋友嘛。”
“不错呀,那是好事啊。”肖大力为其高兴地满脸是笑。
“谁说不是呢?我达达立马答应了,带着我回买卖城筹集资金,可不知道是怎么走漏了风声,被贼盯上了。达达被绑了票,强盗头子是个哥萨克,歪戴着圆筒卷毛高帽,披着黑色大氅,一脸大麻子,腰里别着两支左轮手枪,像个从地狱跑出来的凶神恶煞,那模样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付了赎金,家里是一贫如洗,能卖的都卖了,达达窝火一病不起,没过多久便过世了,这不,我们贾家的家境一落千丈。”贾林痛苦地唉声叹气一番。
“天有不测风云啊,过得挺好的,不想却飞来横祸。”记者为之唏嘘不已。
军官摆弄着手机像是无意地说了句,“恐怕没那么简单吧,早不出事,晚不出事,非等钱凑齐了下手,为什么那么巧呢?”他左扣右拧似要把机器撬开来,“你这照片是怎么放进去的?”看其粗鲁的举止,刘三哥立刻要抢回去。
肖大力胳膊一晃躲避开了,“我现在清楚了,你不光是写小说的,还是个变戏法的,拉大片的,却不是个好画家。把照片涂上色放在这么个夹子里,说什么是什么,你说的我闻所未闻。就拿千代田水塔来讲吧,根本和真的不一样,你仔细观察过了没?炮子坟旁边的水塔哪儿有这么粗啊?难道是日本人扒了重建的?”军官为自己的洞察力而骄傲,用手向大家比划着。
“是啊,我刚才也看着不像,难道这些景物都是布景画出来的?”商人听他一说也产生了怀疑。
刘庆东有口难辩,情急之下举起手机为军官抓拍了一张,然后打开照片给大家看,“这东西真神了,一定是外国洋货,你花了多少大洋买的?这些洋人太能鼓弄了,照相机造得这么小。”这回军官是彻底服气了。
正当刘庆东要显摆手机的功能时,记者隔着他询问起商人来,“伊凡男爵的小女儿很漂亮吧,都说俄国姑娘年轻时都跟仙女似的,可生完孩子就走形了。你去俄国见多识广,情况是不是那样呀?”
说到与俄国人打交道,可是贾林的强项,他马上侃侃而谈起来,“嗯,大多是这样的,与人种有关系。俄国姑娘小时候可好看了,男爵的小公主尤其带样,跟个洋娃娃似的。去过庄园三回,只遇到了一次,玛丽娅被送到鄂木斯克贵族学校寄宿,常年不在家。”
记者可能是想多了解些,为到莫斯科采访做准备,“男爵只有这么一个闺女,他的爵位是不是由女儿继承啊?”
“是的,伊凡老爹是世袭贵族,没有儿子,就这么一个独生女,毫无悬念,玛丽娅将是未来的女男爵。俄国有世袭贵族和终身贵族两种,它们是不同的,六品军官和四品文官以上可获得世袭贵族的称号,六至九品的文官和尉官为终身贵族,终身贵族仅限本人活着时担任,死后其后代不能承袭。就像老爹的弟弟,在地方上做了一辈子小小的文官,什么也没给儿子留下,谢尔盖上大学的钱还是老爹给拿的呢。”
“男爵还有个侄子?”沉默半天的革命党人在问。
商人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有啊,他侄子我们没有见过,只是听说有这么个人,全名叫做谢尔盖?伊凡诺维奇?伊凡诺夫,在圣彼得堡念的大学,放假时常来老爹的农庄住。伊凡老爹不愿意提起他,说他有辱家族名声,做了不该做的荒唐事,好像是十多年前与裁缝的女儿私奔了,那姑娘应该叫做达尼娅。”
“有烟吗?给一支。”俄国人瓦西里又在要烟了。
刘庆东可能是经历了惊心动魄的磨难,竟然一时间把抽烟的事儿给疏忽啦,经革命党人的提醒瘾头又上来了,他掏出人参烟分给大家,“延吉人参烟,好烟啊,朋友送的。”然后拿出打火机分别点上。
“呵呵,这下更证明你是变戏法的了,不用火柴,用一小瓶水就能点烟?这烟也奇怪了,还带了截小棉花,是抽完烟擦牙齿的吧?”肖大力好奇地看着这些稀奇古怪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