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着一股子冲动激情,刘庆东快步向前,可走出两百余磴,就有些气喘了。三百磴之后,这小心脏砰砰跳得不行不行的。刘三哥找了个缓步台站住了,心里打定主意不能跟自己过不去,接下来每五十级要休息一下。
怎么计算走了多少台阶呢?爬过西坡的朋友都知道,景区的好心人已经把数字标到石阶的立面上啦。
他刚想继续攀登,前面一级回过头来的正是他们的小导游,此刻的姑娘两腮桃红,手抱石栏气喘吁吁,一付要死要活的样子。
“走啊,看水怪去呀。”刘庆东不忘逗趣道。
姑娘摇着头像斗败的小鸡,“不行了,要死啦。”
“刚走呐几步就不行呐?像霜打的茄子,蔫呐?用不用我背你呀?”付鑫从后面跟上来,他虽然走得不快,步伐却稳健扎实。
英子不服气地仰着下巴,“啊切,看你的小短腿吧。”也的确,两个人的个子几乎是平齐的,在姑娘的眼里他就是个矬子。
“你说什么?哼哼,瞧不起我,我今天就展示展示。”还真没想到,看似养尊处优的地产商却有一膀子力气,单手轻轻松松地将姑娘托起,一用劲便负在背上,毫不吃力地向前面走去。
“呣……,讨厌的家伙,把我放下来,放下来,啊。”离开地面的小导游是一阵惊呼。
“哇,好沉啊,比一棵水曲扭都重,看你挺苗条的,肉都藏在哪儿呐?”付鑫不松手地说笑着,还有意将她颠了颠。
“哎,坏家伙,你也不是一样,外面瞅着宣腾腾的,这身上的肌肉硬邦邦的。”小导游生怕他不小心脱手,使劲地攥紧他的臂膀。
“没看出倷吧?看你以后还小瞧我不。”背着英子又走出一百多级,在姑娘的强烈要求下才把她放下。
“借光喽。”是两个干瘦的红马甲担负着滑杆经过身边。他们一颤一颤地往山上登着,可能是贪图一趟多挣些,负载的木椅子竟然坐着一大一小两个人。
真应了那句话,有钱就这么任性。滑杆上的母女俩嬉戏打闹着,尤其是那个当妈的比孩子还要尖,裹在厚厚的羽绒服里就消停一会儿呗,不嘛!非拿着块巧克力夹心逗着怀里的小闺女。
也活该倒霉,前面的挑夫脚下来了个闪失,身子一倾失去重心,整个把小女孩搊了出去,眼看着她大头朝下划了一道弧线,不偏不倚正好砸向道边的石头栏杆。
“造西木哈要些!”付鑫一个健步跃过去,一手接住飞起的孩子,一手支撑起倾斜的滑杆,像块坚不可摧的岩石抵挡住突如其来的险情。
“欧巴,你好帅呀!你一点也不可恶,谁说你是自私自利、蛮横霸道的人呀?”商人的英武之举征服了在场的所有人,小导游双手相交按压在胸前,脸上露出崇敬的神情。
被夸奖的人待滑杆落地,一切确保万无一失了,这才欣慰地答道:“没出意外就好,哥哥我干得漂酿吧,这不算什么,扛着二百斤的麻袋走跳板如女平地一般。”
“从吗?哎呦,真了不起。”此时刘庆东才看到姑娘眼中的赤诚热情。
小导游终于在付鑫连拉带拽之下登顶了,群峰环绕的的天池之上连一丝云彩也没有,碧蓝色的水面一览无遗,像一块巨型大宝石镶嵌在火山口的凹陷里。
“哦呦,好壮观啊!”姑娘惊喜地奔向人头攒动的悬崖边,和所有游客的意愿一样,要最大限度地拥抱天池的壮美瑰丽。
金秘书借机尾随跟上,用手机不同方位地为其拍照,嘴里还嘟嘟囔囔不知低语着什么。
刘庆东肯定地注意到,听了金万春的私语后,英子由惊喜转为惊异,还不时向这边偷瞄上几眼。
再好的美景也有离开的时候,摘不走,带不去,只能封存在挥之不去的记忆里。下山的路不成问题,要不怎么说下山容易,上山难呢。英子和金秘书落在后面,神色凝重不知有什么烦心的事。
“牛哥,下面还有锦江大峡谷,谷你的景观更是千姿百态,蔚为壮观。”看得出付鑫的心情大好,玩兴正浓。从阶梯下到停车场,他还得空捡来七块石头叠成塔状,嘴里念念有词似在祈祷求福。
从他的衣服兜里传出一阵许巍的“我像风一样自由,就像你的温柔无法挽留”手机铃声,付鑫却置若罔闻全然不知,不是身边的刘三哥提醒,他还张罗着去大峡谷转转,对来电置之不理呢。
“噢,冀经你呀,听出倷呐,有什么事?你说什么!陈总、王总要撤资,他们怎么能只想自己呢?这不是釜底抽薪吗?什么?银行不给贷款,有顾女。”付鑫是满脸的怒气,为合伙人的背信弃义大为关火,“冀经你,你别慌暖,我这就回省城,一定要说服他们。什么?无济于事呐,资金被他们移走呐。”眼见得他拿着手机似千金重,冷酷的现实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大峡谷不去呐,我们腻即返回公司,事不宜迟。松江河晚上就有去省城的火车,明天早上就能到。英子,请你把我们送去火车站。”地产商立即做出决定。
金秘书失望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绿皮车要十多个小时呢。”
“现在还考女舒不舒服,你们啊,都是一群不顶事的秧子货,贪图享呐自以为是,把公司搞成这个样子。”老板是一点情面也不留,他一边往衣兜里揣着手机,一边直接说教着属下。
“等等!恐怕今天晚上的夜车做不成呐,我们还是坐明天晚上的车吧。英子,挠烦你送我回一趟脑家,去看看我的脑父亲,还要取些重要的东西。”不知什么原因突然使其改变了主意,付鑫执意要回趟农村的老家看看。
更没料到小导游极其爽快地答应了,让人觉得她是迫不及待、喜出望外的高兴。
出了景区,又乘坐摆渡车,半小时后上了等在集散中心外的商务车,沿着蜿蜒的山路一气向南,行驶一百多里后便来到边境附近。一路之上山峦叠翠、松涛阵阵、鸟鸣不绝。黄昏时分驶过一架湍湍急流上的石桥,眼见得前面显现出一座村庄,一栋栋飞檐翘角的屋舍正冒出缕缕炊烟。
“到呐,开进村子你。”付鑫指着木桩搭起的村门。
大家注意到,木门上方镶着牌子,上面写着灵光村的村名,在门旁立着个石头雕像,雕得是个男人,没有腿和胳膊,只有一张大大的脸,脸上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和一张咧开的大嘴。样子乍看起来有些怪异吓人,但多看几眼会给人以滑稽威武之感。
“那是长丞,是村落的保护神,人们把它立在村口,能保护村庄远离鬼神疾病。”小导游看刘庆东好奇的样子,主动给他讲解着。
越往村里走姑娘越是兴奋,脸上的表情时儿惊异,时儿迷茫,时儿又若有所思。
在村子中央耸立着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树干高大而雄壮,密密的叶子在秋风里发出沙沙的响声,伴随着经久不息之声的还有挂满树身白色的纸条,对于这遍布的纸条外人不知是何寓意,想来是某种祈福祭司吧。
“那边上应该有个被推倒的堂屋。”姑娘指着大树背后。
车子缓缓地绕过去,还真有座用来祈福许愿的石头房子,可并没有被推倒,四平八稳矗立在那里。
“它不是被推倒了吗?”姑娘疑惑地盯着它看。
“英子,你来过这里呀?”刘庆东好奇地疑问道。
“没有,我们家在南坡林场,从来没有到过这个村子,可总觉得似曾相识,这里的墙上还应该写着标语。”英子向两侧的房子看去。
村里的住家各自为营,房子周围都有一大片空地,不像城里镇上一家挨一家地紧凑。车子停在一家大院前,几个人陆续下了车,经过一路的颠簸腿都坐麻了。
越过短木板围成的篱笆看去,这是一座歇山式的单体朝鲜族房屋,孤零零地紧邻村边,依着林木茂密的山脚下,离着左邻右舍都很远。
院里只有这孤零零的一座房子,没有其它厢房或回廊,唯独多个南侧墙根处摆放鞋子的偏廊。
青灰色陶瓦屋顶的房子占地不小,开的拉门也多,不仔细看真分辨不出哪个是门,哪个又是窗户,房山头竖立着泥巴和草绳缠绕的烟筒。
几个人在付鑫的引领下走入院子,靠墙拉着一溜的绳子,上面晾晒着色泽金黄的烟叶。
一位汉族妇女正抡着木榔头,一下一下地捣打木槽中的面团。一只趴在女主人脚边的大黄狗猛得站起来,这土狗刚才还懒洋洋的,半眯缝着眼睛似睡非睡。可一见到付鑫进院,立即来了劲头,眼里放着光,脸上带着笑,摇摆着尾巴颠过来,又是扑,又是跳,像见到了亲人。
“当家的!来客人啦。”女人停下手里的活计,扭头惊喜地向屋里喊道。
“你怎么回来了?”当她看见走在前面的付鑫时不禁露出诧异的神色。
“喔,我想你们呐,顺怒回家看看,还带回倷几个朋友,我爸呢?”付鑫神情平静地回答道。
女主人语气一顿,即刻笑脸相迎,“都来了啊,快进屋,进屋。你们是老二的同事呀?这孩子回来也不打个电话,他爸在屋里呢。”
那只土狗围着客人团团转,闻闻这个,嗅嗅那个,又撒欢奔向锁好的商务车,冲着尾部连叫数声,不是付鑫吆喝,它便会扑上去挠出几个道子来。
“臭小子,什么你都敢动,那皮鞋是你穿的吗?快藏起倷!别让外人看见。”是个老人在屋里大声教训着。
“为什么不能穿?放着也是放着,我的眼镜他还戴着呢。”有人理直气壮地反驳道。
“你个臭小子,告诉你就听着得呐,把鞋放哪儿呐?交出倷,看我不打你个皮开肉绽,跑,看你往哪儿跑?”从屋子里传出叫喊声和扭打声,
木质拉门突然哗啦一响,低头窜出个青年人,别的没看清,只注意到他戴着付黑框眼镜,光着脚沿着偏廊急跑,又以极快的速度钻进另一个门里。
“看我饶得鸟你!”一位老大爷吹胡子瞪眼地在后面追着,手里还挥舞着根黑乎乎的短棒子。
“爸爸,你又和三弟怎么呐?”付鑫上前拉住老人,一把抢过他手里的棒子。
“不听话,尽干缺心眼的事。”老人被气得呼呼直喘,“哎,你怎么回倷呐?”当看清是二儿子回来了,他这才从盛怒中反应过来。
“爸爸,我们家倷客人呐。”付鑫指着后面逐一介绍道。刘庆东听这父子俩的对话,真是叹服遗传基因的强大,这口条是一样一样的啊。
“快往屋里请!贵客,贵客,万春也回倷呐?”男主人热情地招呼着,“脑婆子,打糕放一放,赶快沏茶做饭,客人们走了这么远的怒,一定是饿呐。”
“不忙,这打糕可耽误不得。”金秘书挽起袖子抢过木榔头,可没砸几下就岔气了。
“小样,酿下就抡不动呐?起倷。”付鑫将榔头接了过去,一起一落有模有样。女人蹲下身子娴熟地翻动面团,不时还用手蘸一下身旁盆里的水。
“叔啊,这面团是金黄色的,是糯米和的吗?”饶有兴致的刘三哥,还是头一回看到金黄色的材质,便联想到庙会上打糕的制作。
“当然是耨,粘大米,你面掺呐南瓜,等会儿做出的打糕一条条的像金条,看着就招人喜欢。若是掺上茼蒿就是女色,比玉镯子还要女,我让它什么色它就什么色,咱爷们说呐算。”老爷子自豪地嘿嘿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