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嫖客哪来的妓女?没有职业嫖客哪来的钱?这条“人造”新闻指出,古巴比伦的第一批妓院肯定是那些贪图婚外之欢的政客创建的。另外,政客和妓女的工作方式多相似啊!他们都是先煽动情绪,再让你破费。谈到政治,就要扣题了,毕竟我们上的课叫“性政治”。性和政治有什么相同点?是什么把这两件事情联系在一起?答案是,权力和控制。在这个问题上,诺丁汉大学社会学教授茱莉亚·欧康内尔·戴维森(JuliaO’ConnellDavidson)有精辟论述。韦斯特女士给我们上课时特意提到了她的著作,并简要转述了戴维森教授对权力与控制关系的剖析。戴维森教授以妓女和嫖客的关系为例,阐述了如下观点:妓女对嫖客的服务“规规矩矩、有章可循”,没多少即兴发挥的成分。这个套路中的步骤、言语、动作就像流水线上的工序,按部就班。换句话说,整个嫖妓过程实际上是由妓女控制的,作为顾客的嫖客虽然出了钱,却不能随心所欲、为所欲为。而有意思的事情在于,虽然妓女控制了嫖客的嫖妓过程,她却没有权力,权力仍然掌握在嫖客手里。如果嫖客不出钱,或者要求换人,妓女就没什么可控制的了。
戴维森教授的观点,让我想起了电影《大决战》中的蒋介石。1949年年初,共产党军队经过三大战役解放了长江以北的半个中国。迫于形势,蒋介石只好宣布“隐退”下野,把政权交给代总统李宗仁,随即回浙江溪口老家“赋闲”。但是,老蒋下野不交权,李宗仁根本指挥不动蒋介石经营二十多年的军政机构。一时间,小镇溪口成为国民党的政治中心。各路军政大员纷纷奔走于乡间小路,不辞劳苦地拜见蒋总裁,揭露李宗仁的“阴谋”,向把握实权的主子表忠心。当蒋介石听说李宗仁要跟共产党和谈,便哼了一声,说:“他还当真了!”这个情节恰好说明了现实争执中权力和控制分离的情况。别看李宗仁表面上当上了总统,控制了局面,可是权力仍然牢牢地被老蒋抓在手里。诸如此类的例子不胜枚举,当官的没权却要维持局面,掌权的懒得管事却拿大主意。有道是,小丫鬟拿钥匙,当家做不了主!官场和风月场之间的相通之处不正说明了性和政治的关联吗?难怪有人说,性和政治是一个硬币的两个面,分都分不开。
英国的风月场治理政策
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够根除卖淫,各国制定的相关法律都是在“禁”与“放”之间徘徊。大多数国家倾向前者,后者以荷兰为代表。英国最近一次全面修订治理卖淫的法律是在1957年。根据这部已经实行了半个世纪的法律,卖淫在英国并不违法,但与卖淫相关的活动均为非法。这些活动包括:妓女上街拉客、嫖客街头寻春、中间人拉皮条以及开设妓院等。换句话说,不犯法的卖淫只能是妓女在其住所内的个人行为。两名妓女在同一住址接客即构成开设妓院。尽管英国法律对卖淫有如此严格的规定,但是做皮肉生意的桑拿、按摩院、夜总会以及嫖客经常出没的街道遍布全英主要城市。涉及妓女的扰民、毒品和人命官司等各类新闻更是不断见诸报端。
21世纪以来,英国政府围绕管理妓女的法律进行了几次调研、论证和建议。每一次都引起媒体极大关注,沸沸扬扬之中反映出种种一言难尽的社会、经济、政治、法律和道德困境。理论家为消灭卖淫现象开出了药方,即建设一个没有贫困、不平等和暴力的世界,在这样一个世界中人人能够享受与伴侣的和谐性生活。但是,在这样一个乌托邦到来之前,商业性行为必然存在,人们能做的只有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尽量减少与卖淫有关的种种社会危害。在媒体的讨论中,妓女经常被贴上生活所迫、逼良为娼的弱势标签。由于保障弱势群体的基本人权是各界共识,因此保护妇女和青少年的基本人权,一直是英国政府修改色情业政策的着眼点。2006年年初,英国内政部公布了新的政策建议:一是允许三个女性在同一地址从事商业性服务,媒体戏称“迷你妓院”合法化;二是严惩街头妓女,改变以往罚款了事的办法,在完善司法程序的前提下,通过法庭将其送到戒酒、戒毒所,帮助其弃暗投明;三是严打街头嫖客,鼓励警察吊销街头寻春者的驾驶证、强制被捕嫖客参加自费学习班。
新政策鲜明体显了对街头卖淫、买春行为毫不容忍的态度,明确地将商业性服务限制为小规模的室内行为。其目的在于减少街头卖淫对居民的骚扰,并保护妓女的人身安全。然而2004年7月中旬,当时的内政大臣大卫·布兰克特(DavidBlunket)出于同样目的曾经力图以宽容姿态全面修订妓女法规,不但要为妓院核发经营执照、督促所属妓女定期体检,而且划出街头“容忍区”。2006年的政策意味着布兰克特的计划被彻底否决。一年半之间,英国的妓女政策转了一个U字弯,由容忍转回保守。
这个曾被媒体热炒的U字弯其实并无新意,仍是在“禁”和“放”之间的徘徊。2006年的政策建议实际上修改了妓院的定义。根据政策制定者的解释,只保障室内个人卖淫行为的法律不利于保护妓女,因为单独工作意味着危险。而三个女性在同一住址从事商业性服务可以理解为两个妓女加一个接待员,两个妓女可以相互照应,不但提高了自我保护能力,而且把扰民程度控制在最低限度。那么这项政策建议是否切合实际、达到保护人权的政策目标呢?我们不妨看看妓女一方的情况。
妓女不领情
英国内政部估计,全国有八万女性从事商业性服务。她们年龄多半在25岁以下,以非法移民为主,来自东欧的居多。这一群体的工作和收入状况极不均衡。既有每小时收费150英镑(约1500元)的陪伴女郎,也有流落街头、无家可归、毒瘾严重的被拐卖妇女。在这贫富两极之间是广阔的灰色地带,比如每周在公寓、桑拿或街头干上两三天的兼职女子。经济所迫固然是主要从业原因,但也有人厌倦朝九晚五的生活,喜欢自由支配时间的活法。因此力图保护妓女基本人权的措施并不能受到所有“业内人士”的欢迎。与“业内人士”有关的社会群体呢?虽然大多数人承认卖淫难以根除,但是与卖淫有关的毒品和性病传播却令众人深恶痛绝。官方数字显示,95%的卖春女郎有不同形式的毒瘾和酒瘾,媒体也时常描绘她们备受折磨、精神失常抑郁的痛苦形象。
但是,一些妓女组织则持相反观点,宣称风月场中人大部分不是人见人恨的瘾君子,不少女性入行也并非被迫,性病的传播更不能只责怪一方。近些年来,色情业合法化和正常化的观点在媒体和学术界得到了广泛传播,其影响也逐渐渗透到了政策制定领域。因此,对于限制妓女的政策,社会上不乏唱反调的力量。另外,妓女的人身安全和被剥削问题也是舆论关注的焦点。英国2002年的调查数据显示,四分之三的妓女在过去的一年遭到强奸、暴力袭击和不同形式的性侵犯。某些街道之所以妓女集中,也是出于安全原因。在熟悉的环境下,妓女可以和前来搭讪的买春者多聊几句,从三言两语中鉴定嫖客安全与否。有时,一起站街的姐妹们还互相帮助,记下嫖客的车牌号以防不测。如果警方扫荡妓女经常出没的街道,妓女只好到陌生的地方拉生意,并匆忙与寻春者成交,这显然增加了危险性。英国还出现过这样的奇怪事,警察为了惩治街头卖淫,在妓女集中出现的街道安装了监视器。出人意料的是,这些街道的妓女数量不降反升。原来,妓女把监视器当做保护伞了。与其遭到意外袭击后找不到凶手,不如在警察的监控录像里预留破案线索。
禁止妓女出没在大街小巷,必须赋予警察逮捕街头妓女的权力。这个权力警方早就有,但是不好用。法律规定警察必须警告两次后才能行使逮捕权,这个程序操作性差。就是抓了人,也只能罚款了事。妓女交了钱,多半要立即返回街头,把钱挣回来。因此抓捕妓女费力不讨好。2006年的政策建议改变了罚款了事的办法,并完善了司法程序,要求法庭把被捕妓女送进戒酒、戒毒班,以帮助她们从良。但是,从良了干什么呢?韦斯特女士在课堂上叮嘱同学们课下观摩电视纪录片《我的身体,我的买卖》(MyBodyMyBusiness),这个片子主张女性有权利决定如何使用自己的身体。片中的一个妓女平静而无可奈何地面对摄像机说:“我干这行已经七年了,让我做别的?求职简历怎么写?卖淫七年?写上管用吗?!”
同样出于人身安全考虑,内政部的政策引导妓女远离危险的户外,允许三个女性在同一住所内卖淫。然而,这又带来了成本增加和扰民问题。《泰晤士报》采访了一个兼职妓女,她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她对记者说:“新政策意味着多工作挣房租,现在我一个月只上街一两次,以后只好多卖自己几次了。”还有扰民问题。一旦法律允许“迷你妓院”出现,这邻居可就难处了。扰民是老问题,妓女游荡的街道附近,居民深受其害:下班回家的主妇、放学的女生时常受到陌生男人骚扰;用过的安全套和针头被随手丢弃;深更半夜的大喊大叫……真要是把街上的妓女三三两两地都弄进屋里来,那整栋楼还不得彻夜难眠?!
为了解决扰民问题,曾有人建议在远离城市中心和居民区的地方设立“容忍区”,但是妓女不干。一来地方偏僻,不安全;二来离城里远了,没有客源。苏格兰首府爱丁堡市曾在离市中心不远的废弃港口区设立了“容忍区”。但是随着城市建设的发展,仓库被改建成时尚居住小区,“容忍区”在新居民的声讨下夭折。我去爱丁堡旅行的时候,顺便去曾经的“容忍区”看了两眼。这两条街离苏格兰政府新办公大楼不远。随着城市的发展,市中心不断外延,这里成了抢手的居民区。两条街边都建起了五颜六色的新公寓楼,有一栋在建公寓的围墙上还画着心形标志,销售对象是即将成家的年轻夫妇。
“红灯区”改造成爱巢,这主意不知道是谁出的?大概老外不在乎这个。
严打嫖客,遏制需求?
卖淫也叫商业性行为。既然是商业行为,就有供给和需求双方。治理商业行为要双管齐下。前面说了规范供给方的策略,下面该谈谈对需求方的治理了。
我们先看看英国嫖客的基本情况。《性病》学刊的问卷调查发现,英国嫖客的平均年龄为25岁至34岁。《泰晤士报》曾经将把买春者的中坚力量描绘为30岁、有工作、没有犯罪记录的已婚男性。2005年年底发表的调查数据显示,20世纪的最后十年间,英国嫖客的人口比重翻了一番,每十个男人就有一个曾经买春。分析指出,现在的年轻人婚龄推迟,更加富裕。他们对花钱享受按摩、护肤等非性行为的亲密服务已经习以为常,向前迈一步也就顺水推舟了。不少流行的时尚杂志和网站渲染娱乐明星放荡的私生活,把嫖妓描写成娱乐业的延伸和成功人士的游戏。这些因素都促使商业性服务需求持续增长。
21世纪以来,英国对卖淫需求一方的治理力度越来越大。前文提到的2006年年初政策建议中有严打嫖客的内容。才过了一年,内政部2007年9月又出新招,建议正式起诉寻花问柳的嫖客,以进一步遏制需求。此举一出,立刻引起不同意见。反对的人说,卖淫是不可避免的社会现象,犯不着大动干戈。支持的人说,谋杀也是任何一个社会都存在的问题,但是存在不等于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