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易从未听说过什么叫侍魂虫,但是见到青衣少女从腰间取出一条黑不溜秋的小蛇,心中顿时大呼不妙,说道:“姐姐若是喜欢那宗主之令,暂时借给姐姐把玩几天便是了,不如姐姐先将那个木头匣子还给我,可好?”说完,如烫手芋头一般,慌忙地将手上的童犀话铃抛还给青衣少女。
青衣少女对眼前这少年确实是喜欢得紧,要知道人类修士与妖兽可以说是水火不容。
妖兽身上的兽皮可以刻画成符箓,兽甲可以打造成防御法宝,血肉可以食用,筋骨可以抽取出来锤炼成武器,妖丹可以炼制成丹药,说妖兽一身是宝也不为过,即便毫无用处的妖兽也可以奴役为宠物,用于骑行御敌。
而妖修百兽不管是本性凶残,还是为了自保噬人,基本上对人类修士没有多少好感。
两者仇敌,亘古不变。
可眼前这少年竟然与妖兽为友,联手对付人类,尽管当时他也是为了自保,但从他称呼鳞甲虎为‘虎兄’这个细节可以看出,他并不是利用鳞甲虎来御敌,而是从心底里将它当作战友来看待,也难怪那妖虎愿意让他骑在背上。
本来看在‘虎兄’两个字之上,青衣少女便打算救其一命的了,可谁知后来看到他施展的身法,竟有几分故人的影子,不由得对他的兴趣大增。
此时见他露出怕怕的模样,心中欢喜之意更盛,不答反问,说道:“咯咯,虎兄不是要姐姐倒贴吗,何不到姐姐的怀里来?”
话音方落,便见她玉手一招,不远处的陆易顿时被吸引了过来,跌入她的怀中。
陆易飞扑过去,骤不及防之下,整个脸都贴到她的身体之上,正欲推开,却已被她的手臂紧紧缠住,霎时之间,清香绕鼻,令得他分不清那砰砰的心跳声,到底是她还是自己的。
陆易挣脱不得,喘息不已,便又听到青衣少女吃吃地笑道:“侍魂虫,化。”
一言甫毕,她手中那条黑不溜秋的怪蛇便叽叽乱叫起来,拼命地反抗了片刻,竟犹如昙花一样从头部快速盛开,花瓣乳白,香气浓郁,不及数息,花枯果结,一枚胭红色、葡萄大小的果实被她摘下,急急置入陆易口中。
妖果入口便变得像鱼胶那般软滑,一下子就滑落到陆易肚子之中,本以为这果实先蛇后花,如此古怪,不是毒药,也是那些邪恶的蛊物,却不料他服下之后,什么感觉都没有。
正疑惑之际,青衣女子低头轻吻他的脸颊,笑着说道:“以后姐姐会好好怜惜虎兄的。”
蓦地,陆易眼神再次迷离起来,似梦似觉,竟完全忘却了令牌和静魂玉髓的事情,只仰着头痴痴地看着眼前这张绝世妖容,任由她的芊手在自己的脸上抚弄,觉得这世间上所有的美好都不及此时半分,心中禁不住想道:“若是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
青衣少女笑靥如花,从头上拔下三根青丝,施法将其绞缠在一起,穿过手上的童犀话铃,再挂在陆易的脖子上,打成死结之后,方才深情款款地说道:“姐姐也想永远停留在一刻呢!”
只是情意绵绵的话语,听得陆易宛如惊雷贯耳,登时如久梦乍回,大醉方醒,从青衣少女的怀中跳蹿起来,怒声说道:“是那侍魂虫对不对?”
想起刚才那副醉生梦死,宁愿躺在这妖女怀中就此一生到老的情景,陆易不寒而栗,这可比先前那魅惑还要厉害十倍不止,而且,她竟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是服下那枚妖果方才变得如此堕落不堪的,若说与那侍魂虫没有半点关系,他打死也不信,想到这里,陆易再次大声说道:“妖女,那妖果究竟是什么东西?”
“虎兄,先师李青为姐姐取名青落,可不是什么妖女。”青衣少女斜着躺在那块石头之上,妖媚尽显。
可陆易听言,心中顷刻翻起惊涛骇浪,她的师父怎么可能也叫李青?
李青早已羽化成榕树,也从未提起他曾经收过一名叫做青落的弟子,怎么可能突然冒出一个徒弟出来?
这妖女面生魅色,妖媚蛊惑,师尊绝无可能收归门下,可她怎么知道‘李青’这个名字的?不可能是巧合!
难道……难道她不止知道自己此时此刻的想法,甚至连以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全然知悉?这怎么可能?必定是那颗妖果!
“妖女,我不管你对我施了什么法术,快把那令牌和静魂玉髓还给我!”
青落作出一副伤心落泪的神情,说道:“虎兄,方才还‘姐姐’‘姐姐’叫得那么亲切,怎么现在却‘妖女’‘妖女’说得这般顺口了?”
说完,玉掌一翻,取出一个木匣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瓷白色的玉瓶,仰头便将玉瓶里面的药液倒入口中。
“妖女,住手!”
陆易眼看着青衣少女将仅有的那瓶静魂玉髓倒入口中,急急跑过去抢夺,可未到半途,那枚挂在他脖子上、拇指般大小的童犀话铃,突然一沉,竟重如万钧,带着他整个人迎面扑倒在地上。
“咯咯,虎兄怎么如此不小心呢?”青落捧腹大笑,莲步轻移,走过去将陆易扶起。
只是徒地看到他抬起头,那悲怒的神情铺盖在扑簌簌的泪水之下,说不得有多么悲伤绝望,青落猛然一震,心头仿似被刀狠狠割了一下一样,尽是悸动与痛楚。
那个宁愿被利剑穿腹而过,也不愿向她求助的不屈少年,竟然为了这小小的一瓶药液,失控落泪,崩溃得一塌糊涂。
侍魂虫将她的灵魂强行链接在陆易身上,所以她知道他过往的一切,她知道李青,知道赵汐,知道静魂玉髓……
可是她多么想告诉他,修真界尔虞我诈,他根本不必如此较真,即便他丢了那瓶静魂玉髓也没有谁会怪罪他。
她多么想告诉他,此时璃火修真界鬼物当道,他根本就不可能在五年内赶到那个灵缈宗。
她多么想告诉他,那瓶药液根本就不是什么静魂玉髓,只是一瓶再普通不过的洗髓液而已。
可是她不能,她怎么能去剥夺一个人执着的信念呢,那样岂不是比杀了他,还要让他痛苦百倍?
“咯咯,呆头呆脑,姐姐骗你玩的,还给你了!”青落说完,解去童犀话铃上的法术,又将藏起来的那瓶洗髓液放在地上。
陆易顾不得脸上的鼻涕眼泪,爬过去将那瓶药液打开,嗅闻了一下,确定是那瓶‘静魂玉髓’无疑,便急忙将它放入储物袋中妥当藏好,方才松了一口气。
失而复得之下,陆易喜不自胜,看来这妖女对他并没有恶意,只是喜欢捉弄人而已,又想到此时的窘态,不由得面色一红,笑着说道:“多谢姐姐!”
青落突然觉得了无生趣,回望过往数千年,她得到的丹药可谓是不计其数,可此时她才发现,那通通都不及这一瓶洗髓液珍贵。
看着陆易破涕为笑,她竟然比他还要高兴万分。
凡人奔波为成仙,前尘百事退两边。
无情道士无情道,修得万年孤独仙。
是她修了无情之道,还是她遇到的全是无情之人?青落忍不住生出一丝悲凉,淡淡地说道:“虎兄,姐姐走了!”
话落,化作一缕青烟,飘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