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的铺子,唉。”管家看着门上的匾额,叹了口气。
杨康也是管家的旧相识了,昔年两人一起在老爷手底下打拼,若不是当初杨康家中出事,他急着赶回了老家,今日梁府的成就当有他的一份功劳。
前些年三人在镇子中相遇,老友重逢自然是倍感欣慰,当时的杨康有那么些落魄,还带这个半大的孩子,而对面的两人早已是镇子上最富有的人家。
老爷有心资助杨康,想将那条街的铺子盘给他,可杨康却是个倔强的人,死活不愿受这份恩惠,只是租了一家小店面,带着四五岁大的孩子开起了自己的小生意,这家铺子老爷只收了杨康一半的租金,那还是跟杨康据理力争的结果,若不是最后将他的孩子搬了出来,杨康定是不愿受这份恩惠。
想到这里,管家不由又叹了口气,他实在想不明白,那么好的人儿,怎会生出那样的儿子。
“进去吧。”管家牵着梁道的手走进了铺子,“念书斋”,一间不算雅致却也满是书香的书斋,里头空无一人,只有杨念坐在柜台里,双脚搭在柜台上,手里还捧着一本名叫“春色满园”的书,美滋滋地看着。
“念儿。”管家轻点了一句。
听见有人叫他,杨念稍稍移了移手中的书,右眼打量了一下,看清是管家之后,这才把手里的书仍在柜台上,说了句:“呦,管家大人来这儿,有何贵干啊?我爹都死了三个月了,不会这个时候来叙旧吧?”
管家皱了皱眉,说道:“这个月的租金,该交了。”
“哎呦,真不巧,我没钱啊。”杨念还是那副模样,丝毫没有要站起来的样子。
看见杨念这个样子,管家也是忍不住了:“杨念,前两个月因为杨康的过世,老爷已经免了你两个月的租金,如今你还要拖欠,真是丢尽了你爹的脸,他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
“对不起,可能你理解错了,我可没有说这个月不叫租金了,我是说,我以后再也不交租金了。”说罢,杨念从胸口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契约,放在管家面前,“不巧,今天早上我偶遇梁老爷,经过愉快的商谈,他已经同意取消我这间铺子的租金了。”
管家拿起那张契约,看完后,叹了口气,带着梁道,转身走出了“念书斋”,回去的路上,管家总是止不住地摇头,他不知道老爷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那个小时候亲热地叫着自己王叔的孩子到哪里去了。
梁道虽然不是很懂,却也感受到了管家身上散发出的哀伤的气息。
......
随着时间的推移,梁道也已经成年,这些年来,梁道不断用自己极好的运气,去帮助那些收到伤害的可怜人,在镇子上也算有了不小的名气。
这一天,梁道出门收租,正直晌午,又恰好收到一家开酒楼的铺子,索性就进去吃顿午饭,铺子的老板也是个识时务之人,特意安排了一间包间给梁道一人使用,酒水全免。
正当梁道享用着自己的盛宴时,隔壁却不时传来嘈杂的声音,梁道有些恼,这些声音倒是打搅了自己的好兴致,便将小二叫来,问道:“隔壁都是些什么人?这么喧哗?”
“梁少爷,隔壁都是些乡绅和富豪家的公子在饮酒作乐,咱也不敢去说什么,还请您多担待些。”
看见小二有些为难的样子,梁道挥了挥手示意小二下去,随后站起身,朝着隔壁的包间走去。
刚到门口,梁道举手想要敲门,只听见包厢里传来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幸亏我老爹死的早啊,不然我哪能像现在这样吃香的喝辣的,不胜快活啊。”
另一个声音又问道:“念兄,你到底是怎么让梁家老爷免你租金的啊?也教教兄弟我呗。”
“原本我是不想说的,说了你们也学不来,今天玩得高兴,告诉你们又有什么,我那老爹和梁老爷还有他们府里的管家是好兄弟,当初我跑去找梁老爷,不对,梁叔,我跟他说:‘梁叔,我爹他都已经走了,以后我就只有您这么个亲人了,我以后还得娶媳妇儿,生孩子,您看能不能把我的租金免了。’后来梁老爷跟我讲了一堆大道理,巴拉巴拉地,说什么我爹多有多有骨气,多努力拉扯我长大,让我争气,讲到最后,还是不给我免租金。他奶奶的,我爹不要钱那是我爹蠢,白给的钱都不要不是蠢是什么?后来我实在听不下去了,我就跟他说:‘姓梁的,你要是不给我免租金,我就把我爹挖出来,扔到荒郊野岭去。’他一听这话,立马急了,又跟我巴拉一堆,我都懒得去听,反正最后还是把我的租金给免了。”
“念兄,够狠啊,连自己亲爹都下得去手,佩服佩服。”
“也就是吓唬吓唬他们,这不,多好的效果。再说了,我爹?他根本就没怎么管过我,他算个屁的我爹,从小到大就知道让我读书,那年我十五,那老东西就把我丢出去赶考,我差点没死在外面,直到十八岁我才摸爬滚打回到了村子,他愣是跟我说了句:‘考得怎么样?’哈哈,你们信吗,他问我考得怎么样?”
“呸!”杨念重重地往地上吐了口痰,又打了个嗝,满脸通红,身形摇摇欲坠。
“不说这些事儿了,念哥,你铺子里那些好看的书有没有进写新的进来啊,有没有什么刺激的,来点给我们尝尝鲜啊。”
“当然有,最近我从外面......”
在门外的梁道,原先举起敲门的左手早已紧握成拳,心里恨不得将这个人渣千刀万剐,梁道这些年下来也听管家说了杨念的事情,原本以为杨念只是个唯利是图的人罢了,没想到他竟是个十足的混账。
第二天,梁道早早地在“念书斋”门口等候,直到杨念开门,梁道带着张三李四立刻冲了进去,将整个铺子里的书都搬了出来,“从今天起,梁家收回这间铺子的使用权,你可以滚蛋了。”梁道说道。
“凭什么?我这里有梁老爷写的字据!”杨念刚起床,根本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刚开始还有些懵,后来清醒过来才大声叫喊道。
“这只是不收你租金的字据而已,铺子的使用权和地契还是在我梁家手里,我想要收回有什么不行?”
“你要收回可以,总得给个理由吧,而且为什么这么突然?”杨念憋着一口气,十分恼火,却又不能发泄出来。
“理由?我看你不爽,算是理由吗?”梁道看着杨念,眼中没有丝毫感情。
“你!......”杨念想不通,平时那个善良的梁家少爷为什么突然会如此冷漠地对他,心里实在堵得慌。
“少爷,您就帮帮我,我没这个铺子活不下去的,还有,还有,您的父亲和我爹还是故交,看在这份交情的份上......”
“我和你父亲可没什么交情,别拿他来跟我谈。”梁道果断地打断了杨念的求情。
梁道实在太果决了,杨念所有的套路好像都没有了用武之地,而梁道看着杨念却愈发恶心,心生一念:“这样吧,给你个机会,猜对我手里这铜板的正反,我今天就不收你的铺子,猜不对,你就给我滚出镇子,不要让我在见到你。”
已经慌了阵脚的杨念根本没感觉到梁道话里隐藏的陷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一口答应下来。
听见杨念答应,梁道微微一笑,抛起手中的铜板,将它盖在手背:“正还是反?”
“正!我选正!”
梁道缓缓翻开手掌:“是反,你输了,以后我不想再见到你。”
梁道转身离开,只留下念书斋门口的一片狼藉。
这件事梁道没有和父亲还有管家说过,他怕父亲和管家狠不下心来赶走杨念,最后还落下个坏名声,那么这个恶人只能自己来做了。
小镇也不算很大,这件事情很快便传遍了整个镇子,梁道也落下个纨绔子弟的名头。
在家中,梁老爷也不停地问着梁道原因,可梁道却不忍心说出口,他知道,以父亲的性格,如果知道了来龙去脉,肯定会将这件事情揽下来,为了保全父亲的好名声,也为了不让父亲再伤心,梁道便就这么忍着,因此遭受了不小的惩罚。
流言蜚语总是传得快,忘得也快,几个月过去,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又变成了隔壁村的王姑娘出嫁,家里养的母鸡被人偷走,流窜作案的山贼又洗劫了那个村庄之类的。
很快便入冬了,白雪又一次地装点了整座小镇,只是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梁道特意从屋子里搬出了火炉,坐在大堂的门前,烤着火,看着飘雪和手里父亲寄回来的家书,等着外出经商的父亲今天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