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辛走出书房,来到卧室的壁柜面前,怔怔地望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自己。
和斩仙飞刀的那个小人儿没有一点神似之处,和陆梁辛也无半分相似。
虽然面相看上去比以前要清秀不少,却显得有些病态。
他一件一件褪去身上的衣物,想确认下自己后腰处那枚剑形胎记是否还在。
恰在此时,卧室的门嘭地被人给撞开了。
“师兄,看我带什么过来啦……啊,梁辛你个混蛋!”
本来一路琢磨着如何劝慰梁辛的梁小鹅,抬头之间,被眼前所见惊呆了。
她只愣了半息,便将手中食盒一股脑地砸向梁辛,随即施展出她这个年龄段最厉害的遁术,拼命朝屋外奔去。
哪知她还未踏出房门,便被身后伸来的一只魔爪紧紧揽住腰间。
紧接着,另外一只魔爪则不停地在她身上游走,瞬间便将她的经脉封印,连半分灵力都无法动用了。
“爹……唔!”梁小鹅张嘴呼救,却只喊出半声,便被捂住了嘴巴。
“小卤鹅,别闹,师兄要确定一件事。”
梁辛的声音在梁小鹅耳边响起。
“唔唔!”
梁小鹅奋力挣扎,却根本不敢睁开眼睛。
因为此时的梁辛,竟身无片缕!
先前他正对着壁柜上的大镜子翻来覆去地打量着自己,恰好被梁小鹅撞见……
梁辛再次出手,封印了梁小鹅的哑穴,便将她放到自己床上。
哪知这一切做完后,梁辛并无再进一步动作,而是顺手操起衣物,胡乱套在身上后,迅速将房间的所有门窗全给关上。
确认无误后,梁辛再掐了一个印决,伸手往卧室吊顶的灯具结合处打出一道气劲。
噗地一声轻响传来。
梁辛的卧室明明没有什么变化,却骤然显得安静之极,仿佛这个卧室,已经与整个世界完全隔绝了一般。
虽然明知会是这个结果,梁辛心里依然涌起一阵悲凉:“不死心又如何,连这个阵法都一模一样……”
良久后,梁辛来到床前,伸手拍开梁小鹅的禁制。
“禽兽!”
梁小鹅俏脸通红,目中蕴泪,身体才获自由,想也不想地怒骂一声,掏出储物袋里一件如缎带模样的法器,狠狠朝梁辛脑袋上砸去!
“嘭!”
一声闷响传来。
梁辛的脑袋上被砸出一个大包,随即便软软地瘫倒在地,竟然直接被这一击砸中。
梁小鹅没想到梁辛居然没有躲避,这一下砸得是如此瓷实,当即就愣在当场,茫然不知所措。
稍一回神的梁小鹅,第一时间便朝着屋外冲去,口里疾呼:“爹,救命呀!”
又是嘭地一声巨响传来。
却是梁小鹅本欲破门而出,却硬生生地撞到了房门之上,被反弹了回来……
梁小鹅慌忙起身,也顾不得额头生疼,脑袋发胀,挥出手中缎带,抽在房门之上。
哪知明明只是普通木材制成的门户,却坚如磐石,任由梁小鹅想尽办法,也无法破开。
心急如焚的她立即转变策略,朝着一旁的窗户攻去,结果却并未任何更改。
当她将整个房间所有与外界连接的外墙、屋顶、内壁都试完,却依然无法逃出梁辛的卧室后,梁小鹅不得不转身回到梁辛面前。
她试探性地朝梁辛挥了挥缎带,发现并未反应,心里一慌,也顾不得其他,连忙驱身上前,伸手探了一下梁辛的脉搏。
吁——
还好还好,只是晕了过去。
梁小鹅拍了拍小胸脯。
随即想起先前梁辛所为,羞怒交加,伸手便如先前梁辛制住她一样,将其全身经脉封印了个遍。
末了还不解气,又拿缎带将梁辛捆得结结实实。
做完这一切后,梁小鹅将梁辛从地上提了起来,扔到那张圆桌之上。
又将先前散落各处的垃圾打扫干净,这才提起在卧室茶几上搁着的一壶热茶,便要准备将梁辛烫成猪头。
只是终觉不忍,于是运功将热水降温。
待得水温够凉之后,这才解开茶壶盖儿,将里面的冰水尽数倾倒在梁辛脑袋上。
见得梁辛悠悠醒来,梁小鹅杏眼圆睁,极力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恶声恶气地喝道:
“梁辛,今儿个你不……”
她一下卡壳了。
你不怎么样?
“哼,总之我饶不了你。”
实在想不出该如何收拾梁辛的梁小鹅,最后只好皱了皱小琼鼻,放了一句空洞无物的狠话。
哪知梁辛一眨不眨地瞧了梁小鹅半晌,突然冒了一句将她彻底给激怒的话。
“小卤鹅,你屁股上是不是有一枚心形胎记?本来我先前是想剥开你确认下的,可惜这卧室里果然有乾坤镇元大阵,也就没必……”
“啊啊啊,你个流氓!”
梁小鹅没等梁辛说完,一顿拳脚便劈头盖脸地招呼到了梁辛身上。
……
“还说你没癔症!再这样胡言乱语,休怪我再也不理你了。”
梁小鹅一边给梁辛揉着脸上被自己揍出来的淤青,一边埋怨着。
此时的梁辛,禁制早已去掉,缎带也已撤除,正闭着眼享受着梁小鹅温软的小手在他脸上抚弄。
嘴里则嗯嗯个不停。
也不知是惬意之声,还是真的答应了梁小鹅。
待得梁辛恢复如初后,梁小鹅道:“师兄,这个什么镇元阵的,我怎么不知道?你且打开阵法,我再去给你弄点吃食。”
“我也是猜的。”梁辛心里一疼,随即打开阵法,“好,多弄点,咱们一起吃。”
“嗯嗯,等着哈。”梁小鹅抓起食盒,一溜烟地跑了。
……
梁辛望着如蝴蝶一样在走廊翻飞的梁小鹅,喃喃道:
“一模一样,一模一样……爹,你不知道,其实这很残忍么?
我知道那个小卤鹅是假的,是幻境,这个才是真正的小卤鹅。
可是,可是她爱的不是我,我爱的,也不是她呵……”
……
幻境里也有一个小卤鹅。
陆小鹅。
陆小鹅是陆云峒的独生女儿,今年十七岁,比梁辛小了三岁。
论身材容貌,虽然还没到闭花羞月的地步,在陆镇一带也算得是艳压群芳了。
然而也只限于陆镇罢了,放眼天下,她也不过中上之姿。
这一点倒是经常被梁辛拿来取笑,说什么除了我要你,恐怕是嫁不出去了。
她和梁辛是娃娃亲,所以梁辛才这么说。
陆小鹅一开始还是挺难过的。
不过很快她就发现梁辛是故意逗她哭,说什么你伤心的时候最凄美……
从此以后,每每梁辛再提及此事,她便会反唇相讥——
哼!我年纪小,等我长大了,就会很漂亮很漂亮。
她还真不是瞎说。
在这个世界,修行本是自我完善过程。
先天样貌只是个胚子,随着修为提升,修士的容颜体貌会愈臻完美。
所谓美若天仙。
这个天仙并没有指代具体某人,而是形容修行到了这种地步后,就没长得平庸的。
梁辛很想继续打击下陆小鹅,奈何却没什么底气。
陆小鹅声名远播,已经超越了陆镇范畴,超越了雨丰郡,超越了忘夏州。
乃至在整个大周朝,都有大门大宗惦记着这个名字。
无他,资质过于优异。
按陆压的说法,前无古人,是你的良配!
只要一切顺利,迟早有一天,陆小鹅会出落得风华绝代、倾国倾城。
反观梁辛。
论资质,自不用说,父亲陆压,母亲也必然是赫赫威名之人。
而且他本来是斩仙飞刀,先天道体!
陆小鹅所谓的前无古人,概念还在人的范畴,而梁辛则早已突破人这个概念,在神仙妖魔领域,恐怕都少有能及。
然而悲催的是,斩仙飞刀的后遗症,如附骨之蛆,并未因他化形而消亡。
他有癔症,指不定什么时候发作。
所以他才会每日服药,以控制病情。
这个缺陷对修行而言,非常致命。
就算陆压想尽一切办法,护佑他踏入了仙道,然而前途黯淡,希望渺茫,连梁辛自己都没什么信心。
“会有转机的,爹已经给你安排好了一切。相信爹爹爹,爹爹以人品担保!”
陆压拍着胸脯保证,却迎来梁辛的一顿拳脚。
“占老子便宜很爽是吧,能不能别提你那渣人品?”
……
很多人都觉得陆小鹅这颗好白菜,怕是得被梁辛这头猪拱上一段时间了。
是的,只是一段时间而已。
梁辛注定了活不太长,而梁小鹅成就仙人,板上钉钉。
能否更进一步,得看机缘了。
在外人看来,这是陆云峒为了感激陆压的知遇之恩,才把自己女儿许配给梁辛的。
意识到陆小鹅长大了了的梁辛,担心陆小鹅也会这么认为,从而影响他俩的感情。
在陆小鹅十二岁的某一天,正陪着陆小鹅嬉闹的梁辛,突然神神秘秘地跟陆小鹅说:
“其实我并无癔症,只不过是为了迷惑别人故意装疯卖傻的。这叫扮猪吃虎。”
陆小鹅咯咯一笑:“我知道呀,师兄怎么可能有病?可是师兄啊,咱们陆门没有虎,你扮猪给谁看?”
“瞎说!老虎狡猾得紧,都是蹲在丛林暗处设伏,伺机而动的。它不暴露身形前,谁也不知道藏在哪里。这个老虎可能是老东西,可能是你爹,甚至还是小卤鹅你。”
“我是小卤鹅,不是老虎。”
对于梁辛从小这么叫她,陆小鹅早就习以为常,这让梁辛的恶趣味瞬间没了安放之地,显得无味至极。
“谁说的,你的嫌疑最大!瞧瞧你那两颗小虎牙,活脱脱就是一母老虎啊。”
陆小鹅大眼睛闪过一丝狡黠,顺着梁辛的意思挤兑道:
“可是既然我是母老虎,你为什么还要告诉我你是猪?这岂不是让我知道你的底细了么?”
梁辛连忙纠正:“扮猪,不是猪!”
“好吧,师兄啊,那你扮猪以前是什么畜牲呀?”
这还怎么聊天!
梁辛正欲另辟蹊径,突然听得正吊在屋梁上偷听的陆压给他传音,不由一阵恶寒,冲着陆压大骂:
“个老东西,真尼玛恶心,居然玩儿偷窥这种下作手段,你特么才馋人家身子呢!”
陆小鹅当时年不过十二,是真没听懂这句话里面包含的龌龊。
不过她知道不是梁辛癔症又犯了,而是陆压正躲在暗处保护梁辛呢。
先前应该是宗主跟梁辛传音说了什么,这才引来梁辛如此激烈的反应。
她冲着梁辛目光所及之处挥了挥白嫩的小手:“陆师伯好!”
“咳咳,小鹅乖!”
陆压从屋梁上滚了下来,冲着陆小鹅招了招手,干笑着说了声你们继续聊,我得去趟宗门,随后便夺路而逃了。
……
往昔种种,历历在目。
不同的是,陆门换成了梁门,陆府换成了梁府。
陆云峒变成了梁云峒,陆小鹅变成了梁小鹅。
前者只是幻境,后者才是李代桃僵的真实存在。
梁辛相信,以陆压道行,曾经发生在他和陆小鹅之间的一幕,一定在现实中发生过。
他的内心充满了痛苦。
因为陆小鹅再也回不来了。
同时又充满了浓烈的负罪感——
梁小鹅喜欢的梁辛,是梁家老祖的后裔,而不是自己这个斩仙飞刀的器灵、陆压的儿子陆梁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