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身于这座不带丝毫温暖色彩的圆形建筑内,就连呼吸都让人感到压抑。
歇斯底里的怒吼声使得整座广场愈发躁动起来,但长廊尽头的老人并不因此而困扰。此刻的他就像一座亘古之前就留存于此的雕塑般,那些曾涤荡在他白袍与发丝之上的光辉也已逐渐内敛或者消散,唯余两团缥缈的辉光从老人那耷拉的眼皮缝里流出。
呼~
一阵凉风匆匆吹过,虽散不去广场内的闷热,但它却可以像只小爪子般挠的人心里痒痒的。云层散去,大片的阳光也紧随着风洒落进广场,将长廊映射得宛若神迹的同时也使得广场内愈发的嘈杂与拥挤。
白袍老人并未在意到底是谁在下面吼出对人族不尊,甚至对神明不敬的话语来,即便外面那越发刺耳的声音里已满含咒毒,他也能像个局外人一般不闻不顾。此时的他正带着细微的仰角去欣赏那条无论在哪儿都是同等样式的长廊,每当那弯曲的廊道延伸到老人的视野之外时,他总会不由出现刹那的精神恍惚,因为这样的画面总是他喜欢见到的。
在这并不完整的风景里,老人仿佛看到这条长廊自由延伸了出去,它不断的在升高与变宽,直到与某处地方相互连接起来,那里是路的尽头,也是老人日夜所思的地方。
他微微沉醉其中,但很快就别两道快速移动的身影所惊醒。
在所有精类、兽类部族都在同人类讨要一个说法之时,已经是离得自己极远的一胖一瘦、一高一矮的两个家伙却已经躲过了看守,消失于高耸的围墙顶上。若教其他人看到的话,定会惊讶于那样富有弹性的身躯也能灵活得像一条空中飞舞的细鞭。
“…逃吧…越远越好。”
长袍衣袖轻轻飘摆,老人于炽盛的光芒中自言自语道,而那支一直被握在手中的乳白色的法杖也被其缓缓地抬起,随即落下。
“叮~”
法杖落在石砖上发出一声脆响,声音虽然不大但异常清晰,而它的出现也是彻底打破了长廊与广场相互依存但又互相对峙的微妙平衡。
此时此刻,封天国第五特区、曾接纳无数异界部族的亚特城出现了史无前例的暴乱。
“嗷!!!!”
几只犹如从地底世界钻出来的巨兽仰天发出满含怨念的嘶吼,那经由廊柱反射过来的光线有多强烈,这一声声回报给长廊的吼声就有多高昂。尽管它们山岳般的躯体在现身于广场后的瞬间就已是被灼烧成一片焦黑,但它们依旧朝奋力那条裁决长廊撞了过去,决然而疯狂。
于天空中出现的数十只形态各异的大鸟正盘旋于长廊上空,尖啸之声足将玉石崩裂。眼下它们那锋利的刚爪已是被鲜血染红,其中的几只长爪下还衔挂着现场兵卫的破碎尸体;周身灵气流转,体态轻盈俊美的神秘族类者念出了古老而神秘的文字,那像是在为在场的每一位外乡客献上祝福,而此时大地也开始发出隆隆颤响,身形魁梧、面容狰狞可怖的部族已走到了队伍最前面,铺于广场上的白砖已被他们踩碎,那由长廊反射过来的炽盛强光只会让他们的血液愈发的滚烫沸腾。
或许在这些来自异乡的部族中有的是不死不休的仇敌,但在面对与他们有着不同信仰的人类时,一种仿佛生来就融进身体里的意志便在此刻悄然苏醒。正如现在他们的共同目标一样,全都直指长廊上的白袍老者一人!
对于住在城里的居民来说这一天无疑是一场噩梦,许多胆小的孩子即使躲进厚厚的被窝里,那从城市西方传来的愈加频繁与凄厉的悲鸣声依旧声声入耳,摄人心神,它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第二日清晨才由那悦耳清脆的风铃声来宣告它的终结。
当忧心忡忡的城市居民从屋内走到空旷的大街之时,或许不用等到军方发来的通告,他们就已经意识到昨天城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几日之后,王都发来赏令,但内容极短。
‘圣殿于亚特城平乱有功,即日增修灵台十座以示谢礼。’
皇级浮城,翠羽阁。
云空深处飞来一只仙鹤,喙上衔有灿灿金莲。楼阁内藏有化龙池一座,此时仙鹤带莲入水,波光闪动之际,那在小池上留下几面倒影的檐角小兽已多出几缕流光。
几只大红鲤鱼竞相围着那朵金莲吐泡打转,生趣而热闹,与之相比较下来,今日它头顶上那座精致小楼却安静的不太正常。
那是一幅似曾相识的画面。
一个女孩儿手捧书本坐在琉璃瓦顶上,宁静淡雅,她读着世界,世界也在读着她。视线稍微下移,那被称作仙人靠的栏椅上还侧坐着一位俊俏少年,似乎有着不少心事的他这会儿正看着楼外风景。
少年那一对漂亮得不像话的眸子恍如两面湛蓝之镜,清晰地映射出下方城镇的繁华盛景。
“无聊的话不妨看几本书吧,就在桌子上,你自己挑。”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屋顶上的少女。
少年朝离自己不远的方桌看了过去,粗略晃了一眼过后便摇了摇头,那些书封面上的文字他并不认识。
“你会识字吗?”
还未等少年开口,头顶上的声音就又传了下来。
他先点了点头,随后又赶紧摇头,少年发现自己即使一声不吭,单靠摆出肢体动作,那位与他相隔一层砖瓦的女孩儿也知道自己在在表达些什么。
对此少年并不觉得惊讶,因为自从那天女孩儿手捧着星光朝他走去后,她身上一切的不可思议都被少年自动转变成了理所应当。
“抱歉,这次又给你和雪姨添麻烦了。”
他还是开了口,但对方却没有再给出回话。
整整一上午的时间,寂寥的阁楼内仅响起过这一段简短的对话,直到楼下走进来一名青衫女子,这份诡异的幽寂才终于消失不见。
“小姐,时候不早了,家主让奴婢来请您回去。”
她是女孩儿家中的婢女,在说完话后便躬身退至门外。
倚栏而望的少年正是刚来这座浮城不久的苏天,而那坐在瓦顶上看书的女孩儿无疑是这座浮城的大小姐楚寒烟了。
情绪莫名低落的苏天仍在想着心事,将他带到这座浮城里来的艾汐自然不在这里,虽然自己曾亲口答应过不会去找那位赠予她丹药的南雪帮忙,但事与愿违的是,今早上他俩刚从马车上下来,那个气场十足的女人就已转瞬出现在了二人跟前。
那时候的南雪仅是看了一眼苏天后便转身离开了,少年当时正被一朵忽然出现在眼皮底下的雪花分散了注意力,等到他再次看向南雪的时候对方已经走了很远,另外她的一只手上还抱着看上去没了力气却依然挣扎尖叫的艾汐。
“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
苏天没能追上她们,只得到了这一句承诺,而南雪在离开前也留了一句话给杜十三,于是经过一番折腾过后,苏天和楚寒烟两人就又被凑到了一起。
清风徐来,抚慰万物。此时的苏天并未发觉自己已将身体缩成了一团,看着远处那由无数个人和建筑物组成的风景,他有些好奇,但更多的却是害怕,这种反应就跟常年被圈养在家中,直到某一天才终于被牵出门外的宠物一样。
“苏天,苏天……喂~我们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