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吃饭可不行“,迷迭香慢悠悠地说。姑姑扯下的几丝长发一挨到东西就变成了迷迭香茎。她拿这种香草把半生的鱼包起来重新烧烤,边缠边说:“吃了迷迭香,入海不溺水。“不一会儿,鱼肉冒出怡人的气息,香气不断地窜向弥笙鼻孔。
他的胃妥协了,嘴巴却说“不“。
弥纭撕下一片鱼,贴到他唇边叫他闻,笑盈盈地望他眼睛。
“有头发“,他别过脸去。
“我吃了,姑姑!“弥纭把鱼扔到自己嘴里,说一声“美味至极!“,就跑到楼上去了。楼梯上没有灯火,黑魆魆的。
“阿纭,阿纭“,姑姑唤她,“等一等!“姑姑手忙脚乱地用竹子做火把,口里说:“第一天上岸太匆忙,我们没来得及采海蜡烛。“
做火把的时候,他们听见弥纭的光脚丫葡挞葡挞地从头顶过去,声音消失在走廊尽头。
“不好了,“姑姑赶紧分好火把,带他俩去到楼上,每踏一层台阶,台阶就喘一层的气。火把照到的墙壁上,有几幅画跟弥纭留在家里的壁画一模一样。
他们翻遍了二楼每一个空房间每一处可能藏身的角落,搜到走廊尽头,都没有找到任何活物。弥纭消失了。
迷迭香说:“要是这座楼里都找不着,那一定是被人鱼拉下水了!“
“人鱼为什么要拉人?“
“做他们的奴隶。这座岛曾经是人鱼的奴隶和政治犯建造的。“
“姐姐——“弥笙喊道,他说:“都怪我惹你了!快出来呀!“
“去三楼看看好吗?“碧汐说。
三楼只有一间拱顶的储物室,堆满了不同海洋学科的书和资料。看守者是一条名叫惘然的海狗,名字写在桌边的木牌上。迷迭香敲敲他的书桌,问道:“你还好吗?“
“哦?“邋里邋遢的海狗抬起头,憨憨地咧嘴笑了,说:“原来是迷迭香姑娘!“
迷迭香眼睛弯了起来,问:“这里只剩你一个人了吗?“
“现在有你在就不是啦!“
“那以前呢?“
“一直在这间阁楼里,哪里都不能去,也许等不到我的主人了。“
“啊,快别那么说!“迷迭香姑姑说。
“那你吃什么?“碧汐问。
“这些书的内容就是我的食物。啃完了才可以重归海洋。随便问一句,弥纭小姐和你都好吧?“
“承蒙关照,一切顺遂。“
“哪里好?阿纭都失踪了!“弥笙嚷道。
“阿纭失踪了?“海狗重复一遍,微微地笑着,“一定又像我还没有被关在这里时候一样,被人鱼国抓去当公主了吧!“
“你这只海狗,说点好听的!“弥笙生气了,迷迭香连忙堵住他的嘴,对海狗说:“没有没有,我们去旅游了。今天晚了,改日叨扰你吧!“
“荣幸之至!荣幸之至!“
离开后,迷迭香悄悄告诉二人:“海狗先生最爱听文雅的修辞,海岛当下发生多少变化,他都一概不知,除非那些事件已经编纂写进权威的词典条目里。“
“为什么一直留他在这里?“碧汐问。
“因为他从不说自以为的假话。“
“别说他了,我的姐姐呢——“
“还有四楼吗?“弥笙又问,“我是不是干了很多蠢事?“
“没有,你和海狗先生很像!“碧汐说。
“阿纭不可能去四楼。“迷迭香说。
“为什么?“
“你看看就知道了。“
原来去四楼的楼道口被封着。四楼是做什么的?
迷迭香还是慢悠悠地说:“四楼只有一位租户,自称树仙。据说他要每隔一百年才举行一场盛大聚会,那时候他会集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让这座木屋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还会下楼跟我们一起谈天说地。他平时从不理会敲门声,因为要静静帮这座岛上的植物算年轮,这竟然是他全部的工作、全部的生活!只有他的海鸥秘书才被准许在露台上随意往来。他自称一位隐士,不喜欢被打扰,不过据我所知,例外很多。我在六岁那年跟弥望海你们的叔祖父就受过他的邀请,他一看到我就知道我是一株迷迭香,祖先来自印第安人的花园。但我一点儿不觉得他懂多少草木的喜怒哀乐。“
“姑姑,扯开历史你又滔滔不绝了。我姐姐丢了怎么办?“弥笙都急哭了。
“既然去当人鱼公主了,我也就别无办法。咱们睡觉去喽。“
“求你了!“连碧汐也急了。
“我知道点线索,是否能找到,我就不知道了。再说,你今天让我很生气!“
“姑姑!“
“去,先吃掉晚饭,还得夸我手艺,我在这儿等你!“
“你威胁我?好吧好吧,我缴械投降还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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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笙、碧汐跟着迷迭香站在二楼走廊尽头。
“看到这架藤梯了吗?“迷迭香指着窗口外,“她最有可能顺着这里下去的。你们谁要先试试?“
“我来吧!“碧汐说。
“记住我说的口令,到了地方不要动,等我们。听好了,要抓好藤枝,闭上双眼,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睁开,轻轻地说:藤儿藤儿,带我飞吧!忘掉新添的哀伤,回到昨日的单纯!“
“我记下了:抓好藤枝,闭上双眼,轻轻地说:藤儿藤儿,带我飞吧!忘掉新添的哀伤,回到昨日的单纯!“碧汐牢牢地抓住绿藤枝,紧紧地闭上双眼,念完句子,他就飞起来不知道去了何方。
“到你了。“迷迭香对弥笙说:“不要偷看,不要松手,否则你会粉身碎骨的。“
“太可怕了。“
“去找你姐姐,就别害怕,照我说的,我们三个一会儿又能碰见了。“
“好吧。我试试:藤儿藤儿,带我飞吧。忘掉……“他念完也飞了起来,不知去哪里了。
“姑姑,我就知道你会来“,弥纭说,她坐在石凳上喝着茶,问道:“他们俩呢?不会又呼呼大睡了吧。“
“等等看!“
“多亏你照看阿纭了!“一条人鱼对迷迭香姑姑说。人鱼穿着一件白底菊粉碎花长袍,头顶盘着美丽的云髻,声音带着海洋的温婉明丽。
“淑芬,说感谢的应该是我,你救了我们一家。我把怀表给笙儿看过了,可他不相信。这次带来让你看看,证明我们没有把它弄丢。“迷迭香从头巾里取出我们前面见过的珍珠怀表,那件写在弥爹遗嘱里的东西。
“说什么呢?我对你很放心。笙儿么,得慢慢来,毕竟他母亲是陆地上的人。“
“淑芬,你的母亲不也是陆地上的人么?“
“住在哪里就会慢慢变成哪里的人,不然你看我的尾巴。“
“你的尾巴是个例外。你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吗?“
“慢慢就习惯了,这里现在还算安全。海底终于风平浪静了,现在的人鱼国算得上欣欣向荣。我除了每天想念弥海和女儿,其他就别无牵挂了。“
迷迭香和她拥抱了一会儿,说:“我还给你带来了一样东西!“
她从衣襟里取出一个包,打开来是那两本画册:“阿纭画的海乡岛历史,事无巨细,你了解的都有记录,这下会快慰一些了吧!“
淑芬接过画册,阿纭偎在人鱼身边,给她摊开书,翻到几处自觉的得意之笔,说:“这书适合细细地看。“
“唉,多有心!“淑芬一脸甜蜜的笑。
“是。现在姐弟俩也和睦了。这回来是笙儿和他同学一道的。你听,他们在敲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