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又过去了几日,这天下午常平正在棚里做着木架,门被敲响了。
打开门一看,是个蓝衣老人,下巴蓄着山羊胡,后面还站着两个年轻后生。
老人一见常平,脸上堆满了笑容。
“程师傅,身体好些了吗?”
“额,好多了。”
“敢问老丈所为何事?”
常平很直接,老人也省了寒暄:“犬子今夜敬备喜筵,恭请程先生光临。”
老人一挥手,身后的一个后生便将红彤彤的喜帖递了上来,还带着一个小红纸包。
常平愕然,打开喜帖看了看,又掂了掂红纸包,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人面带歉意,解释道:“早闻先生遇险,今日方来探望,备薄礼一份,望先生勿怪。”
这老人礼数周全,嘴里的词一套一套的,常平无奈。
这喜宴谁都想吃,更别说常平现在每天吃的都是糙米野菜,嘴里许久没见过肉味。但参加喜宴总要随些礼,他哪来的钱?
难不成为了一顿饭就把自己辛苦挣来的一百文搭进去了?
而且常平初来乍到,对这个世界风俗礼仪全然不知,礼给多了是亏,给少了又要落人埋怨。
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常平只能推辞道:“蒙老丈登门邀请,不胜惶恐。只是在下身染重病尚未痊愈,恐怕不宜参加令郎喜宴,怕冲撞了新人喜气。”
老人闻言,面有失望之色,但还是劝说道:“先生,你现在是手艺匠人,但早年也是苦读圣贤书过的。不知是否心怀仁心,愿救吾儿一命?”
常平一惊,不解其意:“老丈,我不过不得参加喜宴,怎么就扯到令郎的命上去了?”
老人长叹一声,面容悲戚:“那日同先生一道,路上遇险,失了魂的,就有吾儿啊!”
“失魂者都失了忆,这还没什么。但其他的病症却是各人不同,吾儿就是天天喊着脑袋疼,有时候更是疼得满地打滚。我干看着,心里流泪,却是什么都做不得。”
“前些日请到了名医,但失魂之症罕见,大夫举棋不定,说要寻些参照。”
“今日乃是误不得的良辰吉日,所以虽然犬子身体未愈,也不能耽误亲迎。老朽就想趁着宴席,请村中失魂者前往,宴饮完后请大夫一同诊治。”
“如果先生愿往,就是救了吾儿脱离苦海。莫说不用随喜礼,老朽还有重礼相谢啊!”
老人说到最后,更是作了一揖,大有常平不答应,就不起来的意思。
老人给的条件实在太丰厚。不用随礼,白吃白喝,大夫诊治病症,还能拿到钱,上哪儿找这么好的事?
更何况这次还能顺便救助一位与常平同病相怜的病友,更没有不去的理由了。
常平当即上前将弯腰拱手的老人托起,答应了下来。
老人大喜过望,同常平商议了时辰。到时候他会派人来接常平。
老人走后,常平拆开了红布包,赫然是几块碎银子。
常平眼中冒光,他可是第一次接触到这种高级货币。可惜没有量具称称分量。
第二桶金来得如此意外。
……
酉正时刻,正当傍晚六点,太阳西沉,天边出了金灿灿的晚霞。
女人回来了,常平同她说了去参加喜宴的事,她笑了笑,却摇了摇头。
常平以为她是担心随礼,当即把老人的话对她说了。但她依旧摇头,去灶间寻了炭棍,开始在地上划字。
“药”。
常平一愣,这才想起来她还要熬药,走不脱身。当即讷讷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平日吃的比自己更差,眼看能吃顿好的,却因为自己而去不了。
想着自己在喜宴上大快朵颐,而她只能在小灶边眯着眼睛照看着火上汤药,常平羞愧不已。
女人又指了指一边的坛子,摇了摇头。
常平懂她的意思,小芝身有残疾,也不便前往。
一家三人,妻女均去不了,常平心里很不是滋味。
门口响起了敲门声,常平知道是老人派的带路人来了,情不自禁看了女人一眼。
她说不出话,但轻松一笑,指向门口后,摆了摆手。
“快去吧。”
常平开了门,是之前老人身后的年轻人。常平点了点头,关好门便随着他离去了。
这个村子不论白昼黑夜,都非常安静。此时常平跟在年轻人后面,穿堂绕巷,行走在一片死寂中,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太寂静了,没有任何的声音,让人怀疑这个村子是否真的有人居住。常平看着前面男人的肩膀,耳边只有两人一轻一重的脚步声。
太阳已经完全隐没在天边了,天空现在成了青灰的一片。
两人没有火烛,昏暗中行走速度更加缓慢,常平只觉得自己在迷宫中穿行一般,似乎永无止境。
男人始终一言不发,就在前面闷头走着。但常平速度放缓的时候,他总会第一时间压下脚步,不至于将常平甩脱。
走入长长狭窄的甬道,两边是青灰高墙里面的一户户人家。但这样近的距离,常平还是一丁点声音听不到。
并且天色已暗,这两边的人家没有丝毫的火光亮出,仿佛既不用生火做饭也不用照明一样。
见鬼,他们都生的猫眼吗!?
常平心中的不安到达了警戒线,他决定,一走出这甬道,就要出声询问这年轻人了。
但走出这条甬道的瞬间,常平有种撞入另一个世界的感觉。
前面是大片的空地,零散栽着花树,然后是一座硕大的门府。
虽然这些并不是很铺陈豪华,但占地广大,透着豪气,村中其他小门小户和这完全没法比。
常平心道,看来老头家是这村的大地主啊。
男人带着常平穿过一丛丛凋落了的花树,登上了几节台阶。
朱漆大门前,男人抓着黄铜门环敲了敲。
里面很快被人打开了,常平眼前一亮。
又是撞入另一个世界的感觉。院落内灯火通明,一张张酒桌上酒肉杯碟齐备,还有人穿梭其中举着托盘上着菜。虽还未正式开席,但桌旁众人谈笑畅聊,一派声色鲜活的景象。
常平呆立着愣了神。他只觉得眼前的五光十色是那么虚幻不实。
他在大门关闭前回头看了一眼外面,依旧是那样深沉的黑暗寂静。这里的光彩热闹似乎漏不出去半点,被无形的障壁完全阻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