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想这闻焕章在士林中,竟有如此威望,连平日自视甚高的祖士远都对他如此推崇,想来是差不了的,于是说道:“既然有如此人物,不去拜访一下,倒显得我等不识英雄,走,咱们就去安仁村,见见这位当世的张留候。”邹渊他们见孙立也说要去,自然没有话说,护着一行车仗紧紧跟在孙立马后,向安仁村走去。
这安仁村倒是个隐居的好去处,地处官道旁的一个小岗,距离开封也就几十里路,岗上多有古松、翠柏,郁郁葱葱,也种得柿、李、桃、杏各样的果树,点缀其间。共有几十户人家,皆以务农为生,孙立他们向一位正倚着门扉休闲的老丈,打听那闻焕章的住处,不想老丈却道,“闻教授三四日前去东京访友,至今还未归呢。”
看祖士远的样子,怕是多有不甘心,却又没办法,只能一个劲儿的念叨着可惜,孙立只能劝慰,对他说道:“人生在世那能事事如意,访友不遇,算不上挫折,待日后相见反而更显我们心诚,何况这开封府,我等日后怕是要常来,还怕没有机会吗!”祖士远也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无用,便对孙立答道:“也只好如此,既然这样我们便继续赶路吧。”
见祖士远这便要走,孙立却又拦住他道:“既然来都来了,那能就这般离去。”又对杨林说道:“杨林兄弟去挑些上好的绸缎、糖茶,送到闻教授府上,与他家人细说我等情况,就说我等是因为钦慕闻教授人品学识,特来拜会,不想我等缘薄,竟遇教授外出,因有急事还要赶路,实在等不得教授,只好下次再来专程拜访。”
杨林点头称是,就去车上翻捡物品,给闻家送去,祖士远看到孙立安排如此妥当,当下称赞道:“还是你会做人,从没听过的一个人,面也没见着,就要如此厚待,旁的不说,单就这份豪爽,便要强过他人太多。你再看东京城中的那些达官贵人们,平日里谁不说这闻教授身具大才,但就是无一人愿为他做引荐,你说这是为何?还不是心怀嫉妒,从这点来看,这读书人的气量,还就是不如江湖汉子来的爽利,一个个从内到外的透着一股酸腐气。”
“祖先生这话说的在理呢,我等江湖汉子就该快意恩仇,屁大点事,也要唧唧歪歪,哪有个什么活法。”邹渊看来是很认同祖士远的这番说辞,大声叫道。
“对的咧,真是不叫个活法!”祖士远也对邹渊附和道。
“呵!”孙立见他们能如此对答,倒是对祖士远暗自佩服,想来他也是发现自己与这个团体不易融合,于是也想要找个机会打破这隔膜,虽然这层隔膜不是一两句话就可以解决得,但只要他有这个意愿,相信这一定不会是问题了。于是也插话道:“也未必都是因为气量小和嫉妒心,先生,先前不是也说,闻教授性格刚直,面对执宰也不留情面,身具大才而不知变通之人,正是那种庸碌无为但善于逢迎之辈的生死大敌,朝中现下有多是后者,你说谁会给他立足之地。”
祖士远听了孙立的分析,可能是因为引起了共鸣,陷入深思而不再言声,邹渊几人又是不解其中之意,接不上话,几人围站在一处,却无话可说,一时倒是冷清许多。孙立正要出言岔开话题,却赶上杨林处理好事情,走了回来,与众人细说闻家情况,“府上只有一个小厮看家,闻教授是壮年丧妻,膝下无后,倒是一位可怜人哪”。众人唏嘘一阵之后,就接着上路了,经过这么一遭,众人倒是不觉麻烦,有了谈资,一路上有说有笑,祖士远又甚是,会那插科打诨,众人也都配合,氛围是一派团结,也让孙立松了一口气,而且对这祖士远有了更大的期望。
眼见这天气是越来越凉,二来也可能是归心似箭,孙立一行是晓行夜宿一路急赶,六七天的时间就已经走到了郓州地界。孙立看着眼前郓州的界碑,略有所思之后,就把几人都招呼过来说道:“前几日我等拜访贤人不遇,祖先生直到今日还在耿耿于怀,现在我等已经走到了郓州,我倒曾听闻离此三四十里处,可住着一位英雄,诸位想不想与我去探访一番。”
众人一听竟要绕路去寻人,顿时就议论开来,杨林当先向孙立问道:“哥哥,何等英雄让哥哥这般看重,小弟往常在江湖行走,倒不曾听闻这郓州豪杰的名号,哥哥可否详说,也叫兄弟们明白。”众人听后皆称是,都要孙立细说这英雄来历。
孙立笑着对邹渊、杨林他们说道:“要说起这位英雄,祖先生不说,你们几个是一定听闻过他的名头。”
众人见孙立这般说,更是好奇,纷纷叫道:“哥哥你就莫卖关子,快告诉我等,莫要平白让我等心焦。”
孙立又是笑了一阵,才说道:“他倒是不曾住在这郓州,而是住在南边不远的济州郓城县,我只知道他住的地方叫做东溪村。传闻他那邻村西溪村闹鬼,后经一位僧人指点,凿刻一座青石宝塔镇在溪边,鬼就会被赶到东溪村了。他知道后大怒,独自一人将那石塔夺来,放在了东溪村,因此人称他托塔天王晁盖。”
“原来是晁天王,那就当去。”果然,邹渊他们都听闻过晁盖的声名,孙立也是听人说过,这晁盖最是仗义疏财,但凡有人投奔到他处,不论好赖,必定接济,若要走时,还赠予银两盘缠,平生又最爱使棒刺枪,练习武艺,所以这江湖中,倒是多有传颂他的名头。
因为是人地生疏,众人径直走了一整天,临近天黑时分才走到这东溪村,随便找了个人,打听那晁盖的居所,那人一听是找晁盖,立刻就恭敬起来,还要为孙立他们带路,亲自领他们前去。“看来这晁盖在此处,甚是有威望呀!”祖士远站在孙立身旁小声说道。孙立与他回道:“我等江湖人物,最重个义字,而晁盖堪称此中典范,光听其事迹,我已是心折,能与他相交可谓是人生快事啊!”
片刻时间,众人来至一坐庄院门前,院门是早已打开,迎出七八个人来,当先一个,身穿员外衣衫,身高足有七尺,紫面重髯,真是相貌堂堂。见孙立一行,便开口说道:“听说各位远来,眼见已是这般时辰,先进庄来,吃些饭食,再议其他。”见面啥都不问,先给碗饭吃,这才是当大哥的品质,孙立内心由衷的赞叹。当下便上前行礼,问道:“不知可是晁天王哥哥当面?”
晁盖自是慌忙扶住,面带疑惑的回答道,“某家正是晁盖,赎晁某眼拙,兄弟是…?”
“在下登州孙立,久闻晁兄大名,今日路过郓城,就想过来拜见,唐突之处,还望晁兄海涵。”孙立说道。
“你便是孙立,前不久才听闻你在登州事迹,不想今日就可得见,孙兄弟也是客气,来,先进庄中,咱们细聊。”晁盖见孙立是特来拜访自己的,那有不高兴的道理,便将孙立一行先让到庄里休息。
晁盖家中几代行商,颇有家资,庄院占地广阔,院墙以黄土夯实,外包一层青石砖,有一丈来高,分了前后两院,前院多建马厩、库房和客房,后院则是晁盖自住。安顿好孙立他们随行的车马、人员,晁盖就带着孙立几人,要入后院居中相谈。
这时杨林带着几人过来拜见,手里拿着事先准备好的各样礼品,对晁盖说道:“天王哥哥,这是我们兄弟的一点心意,还望哥哥笑纳。”
晁盖看着杨林他们拿着的大小箱笼,各色的礼物,转头对孙立说道:“你这是作甚,能大老远跑来看我,就是给足了晁某面子,又坏这些钱财,让某如何过意的去。”
孙立回道:“晁兄,兄弟们的一点心意,何足挂齿,你且找人收下,为这等小事,耽误你我兄弟说话,那才叫个不值。”
众人也都过来劝说晁盖收下,晁盖见他们如此,只得叫人先收了,然后就将孙立几人让进堂屋,吩咐下人端茶倒水,安排酒食,又是一阵忙乱。
直待诸人坐定,孙立这才又站起身,对晁盖说道:“好叫晁兄明了,我来一一介绍。”说着指向杨林道:“这位江湖人称锦豹子杨林,为人急公好义,最是义气,枪棒也使得精熟,现下与我等相帮,做些行商买卖。”晁盖说道:“多曾听闻锦豹子名号,不想今日得见,幸会,幸会。”杨林起身连称不敢,孙立又指邹渊、邹润,“这两位本是叔侄,人称出林龙邹渊,独角龙邹润,都有一身本领,久在江湖行走,现下也与我相帮。”晁盖又道:“贤叔侄二人,晁某可是多有耳闻哪!都说邹润兄弟天生异相,曾一头撞到一颗松,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哪!”邹渊、邹润起身相谢,孙立见晁盖知道,邹润旧事,便知他是真得听闻过二人的名声,并非是虚言客气。又指着祖士远说道:“至于这位祖士远,祖先生,到不曾在江湖走动,原先在东京做吏,现在与官场是两不相容,倒想与我等闯荡江湖。”晁盖对祖士远笑道:“先生倒是明智,俗话说庙堂高而江湖远,若要洒脱,还是此间最好哪,啊,哈,哈,哈…”祖士远起身回道:“员外此话甚是有理,祖某此次出来,遇上的全是胸怀磊落的汉子,说话办事那叫一个畅快,想想以前在衙门里面蹉跎,真可谓是误我半生哪!”
“说的好,以后都是江湖弟兄,就该守望相助,以后有用得着晁某处,只管言声。”晁盖很是认同祖士远的说法,众人见祖士远说的符合他们心意,也都纷纷称赞。孙立笑着看向祖士远,这家伙真是能言善辩,总能找到别人喜欢的话题,本来自己担心的团结问题,这才短短几日,就被他消弭于无形。
待众人安静下来,孙立又指着自己说道:“孙某不才,承蒙祖上传下套鞭法,使得还算入眼,因此得了个病尉迟的诨号,现在充任登州的提辖,为与兄弟们长久厮守,才建了这个商号…”晁盖也不等孙立说完,抢断道:“兄弟的名声现如今在这京东江湖,又有几人不知,为保一方安宁,单骑闯营,以前在话本里听的故事,在你身上成真,还要与我介绍什么。”
孙立见晁盖有此一番说词,便知道,看来自己的名声也是传开了,便对晁盖回道:“与我同去的还有六人,只是中途折了五个,许是孙立运到,侥幸脱身,如今倒让晁兄见笑了。”
这时酒食也安排好了,晁盖又忙着招呼众人入座,众人今天也是辛苦,为了找这东溪村,也没正经吃过什么东西,早已是肚饿,也就不谦让了,这顿好吃,如同风卷残云,晁盖倒也不甚惊奇,还道好汉就该如此。中间众人又与晁盖说些江湖趣事,讨论些武艺功夫,晁盖本就最爱这些,大有相逢恨晚的意思,这一聊,就聊至深夜,要不是旅途劳顿,众人皆是困乏,说不定还要来个通宵达旦,彻夜畅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