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患见老者时隐时现的，似乎与自己行进的节奏有关，想到此处，他不再纠结于寻路，而是赶紧拔足急行。
如他所料，老者身影很快又出现在他前面三丈处，且同最初与他问答时一样清晰。
这下吴患心中有数——只要他不停，老者就不会消失。
既然不知道方向，索性随缘了。
吴患抱持着这个念头，反倒不着急了。他摸索出适合的速度，不会太累，也能让老者始终清晰地出现在前面三丈外。
当身心都能调整到一个协调的节奏后，吴患思路越发活跃起来，在灵活心思的指引下，他张开了他灵活的嘴巴：“我一直在思考您的问题，我想我可以尝试跟您探讨一下？”
“嗯。”老者无情无绪地应了一声，不置可否。
“我师父说过，做人应该当行则行，当止则止。”吴患绞尽脑汁地思考着这个问题，并将思维过程顺口说了出来：“可是什么时候当行呢？什么时候当止呢？我师父没说过，我以前也没想过。在遇见您之前，我也没觉得需要想这个问题。”
吴患自语道，突然他也觉得这是个问题了，且是个很重要的问题，于是忍不住挠头，心中升起一阵莫名的烦乱情绪。
“什么时候当行呢？什么时候当止呢？”那老者重复着吴患的话，只是语气更多期待和疑问的味道。他在热切地等待答案：“我一直在行，什么时候能止呢？怎么能止呢？我好累。”
吴患很惊讶老者说了那么多话，而且是带着强烈情绪的话。
不过，只要能交流，就有可能找到答案。吴患眼中一亮，似乎看到希望就在前面。
他赶紧顺着老者的话说道：“是啊，我也看到您好累，一直这样在这洞里走，不知道尽头的走着，还一直在心里寻找一个问题的答案，这身体和心都不能歇下来，真是太辛苦啦！”
“是啊，是啊，真的辛苦呀，你也知道这种感觉吗？”老者身体还是往前走，保持着身体总离开吴患三丈的速度向前，却突然将脸转了过来。
“啊——”吴患一声惊叫！
那脸极其年轻，生命的活力如同喷泉一般，“突突突”地往外喷涌而出。而且，那脸——竟然看不出是男还是女！
但是，不管是男是女，都极美，极年轻，极痛苦，美得不知道哪里美，年轻得不知道多少岁，痛苦得让人心胆俱颤。一张脸，怎么可以同时拥有这么多的神异之处！
吴患呆住了。
真的是呆住了，呆得停下了脚步。不过，随着停下脚步，那美面老者虚幻起来，在消逝之前，美丽、年轻、痛苦的面容上又显现出些许惆怅与愠怒。
“呃。”半晌，吴患透出一口长气，从呆滞中清醒过来，苦笑一下，暗叹道：“果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天下之苦，并不相通；天下之难，各自不同。
他打点起精神，压制住心中的感慨重新迈步前行，随即，老者的身影又出现在三丈之外。
这次，如同是一种默契般，吴患和老者都不再开口，就这样默默前行。
也很神奇，这样的安静似乎促成了一种心灵的契约——在吴患与老者之间。
怎样的契约呢？
就是吴患似乎知道往哪里走一般，这样自动蜿蜒穿洞前行，看着逐渐变换的光影，鼻端草木气息也在随之淡去，吴患知道，这是老者引导他走的方向。
而那老者，依然三丈外，走在吴患前面。
不知是吴患在推着老者的躯体前行，还是老者在引导吴患前行。
不管怎样，二人身上似乎牵着一条看不见的绳索，链接在一起，亦步亦趋。
终于，路走到了尽头！
挡在前面的是一块漆黑的晶岩，黝黑发光，草木香变成泥土的味道。
吴患对着黑色晶岩一直往前走，直到老者的躯体先于吴患三丈首先触及晶岩。
吴患停住脚步。
老者再一次回过头。
那张极美、极年轻、极痛苦、看不出性别的脸上露出不知所云的意味。
吴患停下脚步，老者身影如约消逝，只是，这次像是融进晶岩中消失的。
吴患不急，静立原地等待。
未久，晶岩原地顺时针方向扭转盘旋，如一条黑色发光的绳索，螺旋状。
地底传来隆隆的声音，像是打开了亘古久远的一扇石门。
却是如此！
当黑色绳索样晶岩停止扭转时，地底出现一汪泉水，以晶岩为中心，渗透开来。
吴患没有闪躲走开，依然立在原地——离开晶岩三丈之距。
很快，泉水漫过吴患脚踝，也恰恰在此，泉水止住，不再溢出蔓延。
泉水清凉，越来越清澈，泉下逐渐有光透出，一扇黄褐色水晶门熠熠发光，那黑色绳索状晶石，竟然是水晶门的钥匙，刚才的旋转，正是在打开这扇门锁。
晶门渐渐开启，泉水顺着开启的门缝隐去，待泉水全部流入晶门的时候，吴患发现，此门将将够他进入。
吴患不再犹豫，进入晶门内。
连接晶门的，竟是一条陡直向下的旋梯，有一种尘封许久的、夹杂泥土味道和腐败枝叶味道的味道，并不难闻，只是让人心里发沉。
此外，吴患还感觉到一种异样，就是附着在他身体里、驱之不去的那种气息的异动。
他知道，或许，这就是他此行意欲找寻的气息。
深吸一口气，吴患继续旋转向下走去。
枝叶腐败的气息越来越浓重，浓到如同凝结在鼻端一般。
最浓的时候，其中似乎开始夹杂着一丝生气，很奇怪，但很自然，并不突兀。
吴患若有所思，继续下行。
终于行至尽头时，地上是散乱的厚厚的一层腐朽枝叶，用脚蹚开枝叶，下面交错盘旋着粗大的树根，那树根似乎是活的，鼻端嗅到的生气似乎就是这腐叶下面的树根散发出来的——好像它们随时可以发芽，抽出新枝一般，只是它们或许不愿意，或者是没有接到指令吧——吴患心中出现这样的念头。
不管怎样，吴患坚定地缓慢前行，他知道，前面应该有答案，心中已然开始悸动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