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
闹得好像菜市场一样的山君府上,变得鸦雀无声,落针的声音也足以分辨。
“这是怎么了?”杨万谷脸色涨红,但又不敢高声说话,“杜小兄弟,这妖怎么都静下来了?”
嗯,怎么说呢?
杜子腾咧嘴一笑,按下了小姑娘的欢呼雀跃,“我想,大概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妖怪出场了吧。”
没错,当当当当!
妖界第一的歌姬天团。(因为妖界根本没有第二只歌姬天团,吼不吼!)
集偶像派、实力派于一体。(唱歌不一定要声音好听,长得好看也是实力派。)
可爱又迷人的反派角色。(可爱又迷人,是不是反派就见仁见智啦。)
“青丘狐”组合。
闪亮登场!
洞穴里的火光,都被挑灭了三分。
但是桀骜不驯的妖,没有一个开口争辩。
他们的目光都望着最西边,靠近山谷的一处露天悬崖。
火,在风里黯灭。
光,从黑暗升起。
月色是白,夜色是黑。黑白如同坚硬的城墙,分野在无穷的视线里。
然后一抹颜色从天而降。
从云上,从山峰。从林间,从石上。
落下了许多种颜色,红的,蓝的,绿的,紫的,黄的,青的,橙的。
每一抹颜色,都是一道婀娜的身影。
就好像天地初开。
就好像混沌化生。
繁复的情感就此激荡。
最深沉的期待化作了光明。
然后,有歌声响起。
“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人间向使别经年,便作华发生杜鹃。”
歌声暂歇。
群妖沸腾,昔日里打的鼻青脸肿的仇敌们都抱在一起欢呼,“青丘狐!青丘狐!”
虽然他们不懂歌词的含义,但妖也有妖的审美,他们眼里自然有着欲望,渴望,以及……纯粹的敬仰和爱慕。
“人间何求长相思,一握便执生死念。”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千年狐火怎无情,只羡鸳鸯不羡仙。”
歌声渐渐落幕,两团火从高处坠落,被黑暗所追逐。
颜色就这样褪去。
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这……这是什么?”刘短发惊得比不上嘴,他的眼里虽然还有着清明,但也有一种莫名的味道在滋生。
“嘿,小兄弟,这都不知道!”坐在一旁,口里吐出两颗大牙的山猪妖重重地一拍他的背,嚷道:“俺老猪和你说,这可是‘青丘狐’啊!咱们妖里边,最好听、最好看的歌女——唔,这么说也不对,她们自称是……乐团?”
“俺且与你说说……”
不顾刘短发被拍得五劳七伤,那山猪妖硬是拉着他聊起了这“青丘狐”乐团的故事。
不管你感不感兴趣,俺老猪感兴趣,就一定要和你仔细说道说道!
不过杜子腾自然无须细听。
这“青丘狐”乐团,自然也是他掀起的蝴蝶风暴啦。
“起码可以让这些表姐妹们,安分一点。”他暗自嘀咕道。
……
杨万谷大侠年过中年,对美色的期待已不那么深厚,不过他对这惊鸿一现的色彩当然也很感兴趣,于是竖着耳朵,仔细听这野猪妖的叙说。
“青丘狐”组合里的狐仙,其实也是本土的妖怪,是蜀州南部一座名山里的大妖后裔。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它们的名声就在妖与妖口口相传中,响亮了起来。
在人间,歌姬自然是最微末、最令人不齿的身份,寻常女子哪怕抛头露面都会被伦理纲常批判一番。久而久之,歌姬便与风尘女子紧密的联系起来。
但妖不同,妖没有什么伦理纲常,当然,妖也爱慕美色。
所以,因为某种不知名的原因,七姐妹组了一个“青丘狐”乐团。
据不便透露姓名的市民杜某介绍,这是因为在狐仙修行过程中,有采元阳、情欲的需求,而作为全“妖”偶像,她们能最简单、也最快捷的收割这般欲望、憧憬,自此修行便能一日千里。
所以,为了拯救妖界许多不懂得欣赏美、发现美的憨货,为了聊斋世界的爱与和平,可爱又迷人的反派角色就此出道。
然后,一炮打响。
在妖与妖口口相传的故事里,“青丘狐”已经被美化成了天上的仙女,人间的至美,看一眼就死也值得了。
声名鹊起以后,她们也会接受“大妖”的邀请,来到其他大妖的宴会上献歌一曲。
在群山之间散布一种名为“青丘狐”的病毒,看得着,吃不着,让妖都觉得心神难安。
今日演唱的这一首歌谣,正是传唱最多的《狐女歌》。
虽然不明觉厉,但是,歌(hu)声(nv)真的很好听(kan)!
山猪妖说着还砸吧砸吧嘴:“要是俺老猪,能娶到那么一个,嘿诶嘿……”
一道不知名的透明液体都流到了刘短发身上。
可怜的白衣秀才满头大汗却不敢挣扎:要是惹恼了这山猪妖,一口就可以把他吞了。
“兄长,兄长。”小姑娘悄咪咪的趴在杜子腾的肩膀上,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你倒是何时为我赋一首歌谣?”
杜子腾心念一动,无奈而厚重的声音就从小姑娘心底腾起:“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呢!”
“狐姐姐狐妹妹们是因为修行上的需要,才忙这什么劳心劳力的乐团。”
“你的修行又不需这么麻烦!只闷头看书就是了,还想什么有的没的?”
“哼!”小姑娘轻哼道:“兄长,你真偏心!难不成,你是看上了哪位狐姐姐?”
“这倒也不难,我改日可以向母亲分说一番,她和姨母想来是愿意的。”
“你可别瞎说!”杜子腾在她心底慌乱的叫道,“小玉,你是不是又皮痒了?”
“略略略~”小姑娘作鬼脸道:“就知道吓唬人,玉儿才不是吓大的呢!”
……
山君的原型是一只大虫。
没错,武二郎同款手办!
正所谓虎啸而山林空,山君出面的时候,宴会又短暂的静了三刻。
“今日是本君大喜的日子,喵。”
“尔等给俺面子,赴俺山宴,本君很是喜悦,喵。”
“不过俺觉得大家伙已经等待了半个时辰,腹中饥饿是早忍不住了。”
“本君宣布,山君宴正式开宴,大家一起吃起来吧,喵!”
山君是一个面貌威严,身高八尺的昂藏大妖,内中自有一股迫人的气势,只是他的口癖,不由得让杜子腾感到牙疼。
不知道的,还以为山君的原型是大猫呢!
不过杜子腾倒是知道缘由。
据说竹山山君年幼之时活的很是坎坷,其中故事,都可以写成一部“狸猫换太子”了。
嗯。
真是一个又欢喜又悲剧的故事。
山中太君,也就是上一任的竹山山君生育之时,因为底下妖祟的作乱,受了重伤,不得不把自己的子嗣寄托在同样刚生育的山猫妖手上。
可喜可贺,太君熬过了这一劫。
但是本任山君却已经认为自己就是山猫的子嗣,就连生活习惯上,也有点不像山大王了。
就是这样,喵。
……
可惜这个故事虽然有趣,但是事关于尊者,杜子腾也不敢轻易的落笔传唱。
天象境界的太君可还活着呢!
就连山神都不敢吱声,何况小小的他?
杨万谷脸色也是非常古怪:“这山君……它的原身真是大虫吗?”
“轻声!”山猪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已经做到了这一桌上:“你们这几个凡人可真是大胆,连山君都敢编排,不怕山君手下的统领割了你脑袋?”
“我杨某人平生,绝没有不敢二字。”杨万谷倒是硬气。
“好!俺老猪欣赏你,来,咱们喝杯断头酒。”
“为什么是断头酒?”杨万谷有些困惑的问道。
山猪妖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骄傲的说:“因为俺老猪,就是山君手下的头号战将,既然你说不怕死,那俺老猪就要用你的头去请功!”
噗。
刚喝酒喝了一半的杜子腾,把嘴里的酒吐了大半。
“你笑什么?”山猪妖奇怪的问道。
“我……我想起高兴的事。”杜子腾咧了咧嘴,“我家里的牛刚生了小牛,我高兴。”
“嗝。”一头头上长着犄角,身材好比铁桶,身披着裙甲的女妖怪倒了过来:“唉?这里有小哥说家里的牛?”
她含情脉脉的盯着杜子腾:“这位帅小哥儿,那你愿不愿意家里再添一头牛,咕?”
她还打了个酒嗝,喉咙里涌出了酒与肉混淆的,难闻的味道。
“不愿意不愿意!”杜子腾还在尴尬中,小姑娘已经大叫着开始掰牛角:“大婶你谁啊!不许对我兄长动心思!”
“呼噜噜呼噜噜。”牛大婶已经倒地睡下了。
“唉,这老牛居然也会发春芽?”山猪妖惊奇的叹道,“搭把手,胆大的,老牛虽然丑了些,但是头好牛,咱们可不能让她躺在地上受凉了。”
“好说,好说。”杨万谷再保持不了大侠的风度——在场的妖怪,每一个都比他能打,他再高冷又有什么用呢!
牛大婶被扶到了这一桌的最后一个石凳子上。她趴在桌子上睡得酣甜。
“山君的夫人要登场了。”山猪妖坐回了位置,看了看悬崖边的月色,瓮声道。
“山君的夫人是?”小姑娘开口问道。
“山君的夫人哪。”山猪妖想了半天都想不出该说些什么,“俺老猪觉得,她是一头蠢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