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眼通红的西巴尔，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在哀痛之下，隐隐地散发出一股杀气，令人不寒而栗。
只见他闪到一边，略微点了一下头。旁边一人高声喊道，“开始！”
所有弟兄按照队列顺序，一排接着一排，依次上香祭拜。
西巴尔一动不动，就这么站着。山风凛冽，把他身披的袍子吹起老高，一直猎猎作响。他自觉扮演了家属的角色。是啊，刀疤子脸的父母早年就去世了，一直没有娶妻生子。刀疤子脸作为他们村里除暴队队长，也算是有点权势，上门提亲之人都快把门槛踢破了。可是刀疤子脸一个人过惯了，始终没有把这件事提上议事日程。本来就是孑然一身，在世上了无牵挂，走了倒也干净。西巴尔突然想到自己的父母，或许在这个世界里，他们是唯一的牵挂了。
好几千人，虽然不是一个人一个人轮流上香，却也进行了好一番功夫。
进行完毕，队列恢复了原来的顺序。西巴尔重新站到最前面，清了清嗓子，低沉而有力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
“兄弟们，今天我们在这里祭拜刀疤子脸，相信每个人的心情都是非常沉重的。刀疤子脸是护粮军的统帅，也是我最敬重的大哥。大哥为了救出我的父母，不幸遭此劫难，我心中自责不已。临终之时，大哥把护粮军交到我的手中，让我好好照顾兄弟们。我知道我的水平和能力，与大哥差的太远，但既然大哥把重担托付给我，我自然责无旁贷。如今队伍更加壮大了，也多谢兄弟们的支持和信任。相信大哥在天之灵也会欣慰一些吧。”
顿了一下，西巴尔继续说道，“大哥临终之时交待我不要报仇，不要为他报仇，重复了好多遍。可是这口气我们怎么能咽下去呢？大家说是不是？”
人群立刻爆发了。
“报仇雪恨！”
“为大帅报仇！”
“一定要杀了那个狗官！”
……
西巴尔示意大家静下来，然后说道，“我和大家想的一样，此仇不报枉为人。但是，大家听我一言，刀枪无眼，要打仗就难免有死伤，这是我不愿看到的，更不是刀疤子脸建立这支护粮军的初衷。谁不想吃顿饱饭，开开心心的过日子呢？我在这里宣布，攻打官军，为刀疤子脸报仇雪恨这件事，我西巴尔干定了。本着自愿的原则，家中有妻儿老小需要照顾，或者不想去跟着我拼命的，可以退出护粮军，回家过安稳日子，我不会怪罪的，来我这里领一袋粮食就可以回家了。请大家放心，我说到做到。”
队伍中一阵窃窃私语，一会儿又归于平静。
西巴尔其实心里没底，在这里的所有人包括他自己，谁都没有见识过真正的真刀真枪的战斗，带着这样的队伍和正规的官军作战，几乎等同于送死。兄弟们是否愿意跟着他去作战更是一个大大的未知数。
他突然想起，以前看过的一本怪书，被很多人奉为经典，具体情节早已记不清，只记得书中有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前进，前进，不择手段的前进！”
这时，突然有人振臂高呼，“决不后退，报仇雪恨！”
人群中立刻山呼海啸一般，“决不后退，报仇雪恨！”
没有一个人选择离开。轰轰烈烈的死去总比窝窝囊囊的活着要有尊严。
人生的道路上总有许许多多的岔路口，每个岔路口必须要做出选择。要达到自己的目的，最简单的选择就是直接向前，而不是向左或者向右。
西巴尔决定趁热打铁，直接把祭奠仪式变成了誓师大会。从现在开始，只能前进，不能后退。现在是士气最高涨的时刻，此时不出击，更待何时！
护粮军的目标直指瓦坎诺新城!商议之后，选定后天为正式进军的日子。
准备工作紧张而有序的进行，其实该准备的各种物资早已备齐，用现在时髦的话来说，西巴尔只不过进行了一次颇为成功的心理建设罢了。
出发前的这两天，反而成了非常难得的修整期。西巴尔作为护粮军的统帅，正式拜访了老大夫。
对于西巴尔的又一次不请自来，老大夫倒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吃惊和不解。刀疤子脸毕竟没有救过来。
“我该叫你大帅了吧？”
“前辈您这是哪里话，晚辈在您面前哪里当得起，您叫我西巴尔就好啦。”
“那你是来兴师问罪喽？”老大夫说话还是不那么客气。
“您误会了，我怎么能把大哥的死归咎于您呢。您不是经常说不能逆天而行吗，毕竟天命不可违。”
“奥，那你找老夫所为何事呢？”老大夫的语气缓和了一些。
“是这样。在下不才，决定带领护粮军攻打瓦坎诺新城，此战凶险无比，军中缺一个随军大夫，毫无疑问，您是最佳人选。酬劳方面您尽可放心。不知前辈意下如何？”
老大夫没有立刻回答，站起来在房中踱了几步。略沉吟一会儿，说道，“恐怕攻城其次，报仇为主吧。这是你的主意吗？如果老夫没有记错，刀疤子脸可是说过不让你报仇的。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西巴尔没想到老大夫将了自己一军，只好嗫嚅着说道，“护粮军全体将士均有此意，我也只好顺水推舟了。。。。”
老大夫毫不客气，西巴尔的话显然勾起了心底那已渐渐模糊的随风往事。
“打仗可不是动动嘴皮子那么容易，也不像之前你在村里带领除暴队抓几个小毛贼那么简单。那是要流血的，那是要死人的。除非你占有压倒性的优势，把敌人吓退了。可是，护粮军的战斗力你比我清楚的多。就算你侥幸打胜了，那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万一你失败了，被对方一锅端了，你觉得你对得起这么多兄弟的家人吗，你对得起刀疤子脸对你的信任吗？”
西巴尔还没出兵，就挨了一记闷棍，自然有些不服气，报仇，攻城的念头已经完全占据了他的头脑，前进，前进已经成为他的信念。
“老前辈，您不答应就算了，泼冷水就不太好了吧？”
“唉，看来果然是天命不可违。孺子不可教也。也罢，既然拦不住你，我还是那句话，做任何事之前，无论出自自己的内心，还是自己的真心，一定要三思而行，三思而行。你是统帅，手下有这么多人都要仰仗你，可以说他们的生死，都在你的一念之间。攻城之战，顺利也好，受挫也罢，一定量力而行，记住，人死不能复生，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而把兄弟们的生死置于不顾。一将功成万骨枯，你那么聪明，肯定明白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人生有很多选择，我也倚老卖老的说一句，不要选择最激进的那条路。”
西巴尔觉得老大夫虽然有些道理，但也未免过于谨慎，过于迂腐了。我自己的人生，还是我自己选吧。最后还是问了一句，“看起来，您是不打算接受我的邀请了？”
“老夫年事已高，老眼昏花，腿脚不便，恐怕难以承受长期行军奔波之苦，反而成为护粮军的负累。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请恕难以从命。”
“好吧，我不勉强。多谢前辈谆谆教诲，在下铭记于心。保重。”
西巴尔深深作了一揖，退了出去。
老大夫站在门边，望着西巴尔和随从们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小路尽头。忍不住一声叹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