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世事岂能尽如人意。
瓦坎诺山再次恢复了平静。对,那真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整个人类国度弥漫着一股恐慌的气息,尤其是行政机构自上而下几乎陷入了崩溃的境地。这大概是人类国度统一以来遭遇的最大危机。
由于所谓的正规部队已经损失殆尽,最高领导层的统治地位已然摇摇欲坠,惯常了养尊处优,总是在发号施令,突然就不好使了,还朝不保夕。大家寝食难安,该怎么办呢?
谁掌握了枪杆子,谁才是正儿八经的老大。精锐部队已经没有了,稍微差一点的杂牌部队还在,作为地方部队在各个城市驻扎。战斗力虽然与之前的部队不可同日而语,总算也是聊胜于无吧。只是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所有的城市最高长官都以保护城池和平民百姓为由,把地方部队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拒不服从最高领导层的号令。
执政官们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祖上留下的事业眼看毁于一旦,自己手中的权力和地位也将不保。
在这个时候,西巴尔悄悄地离开了。
去哪里呢?
偌大的一个人类国度,竟然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
我这是图啥呢?
我后悔了,让我回去吧!
西巴尔似乎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着某个远方发牢骚。
远方没有回应。
西巴尔想起了特拉盖提村的那位大夫,曾经的谆谆告诫,不厌其烦,那架势,简直用语言就可以杀人。
或许我真的是一个灾星?
老两口虽然不是我的亲生父母,然而养育之恩大于天,我没有尽过一天孝道,还没有来得及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反而因为我的不知收敛,导致他们进退两难,最终死于非命。如果当初老头子没有遇见我,他们或许依然在特拉盖提村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平平淡淡却踏踏实实;如果没有再次遇见我,他们或许在笑面虎手里还能多活几年。
我是一个好人,还是一个坏人?
西巴尔不禁苦笑了一下,我大概连个人都算不上吧。
刀疤子脸突然浮现在他的脑海当中。大哥的形象,已经那么遥远而陌生,死去才不过几年的工夫,我几乎已经把你忘了。忘恩负义,一点儿不错。如果大哥还在的话,或许我能在大哥的羽翼之下,继续傻呵呵的,无忧无虑的过活,不用操心;如果大哥还在的话,或许护粮军的兄弟们也能活得好好的,即使遭到各路官军的夹击,也不至于全军覆没,全部惨死;如果大哥还在的话,我的人生将会是另一番图景,能真的摆脱内心的牵绊也说不定。
归根到底,如果我不去报仇,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只是,如果的人生开不出如意的果实。
西巴尔及时制止了胡思乱想,各种想法就像一团棉线,线头越扯越长,越缠越乱,相互纠缠在一起,掰扯不开,越紧越缠,越缠越紧,再也恢复不到原来的状态。
既然一团乱麻,既然已经不清不楚,干脆,一把火烧掉。
解决不了,就让它毁灭。
千头万绪烧完,并没有火冒三丈,反而神清气爽。
西巴尔从失魂落魄中逐渐清醒过来,他当然无意与人类国度为敌,最终目的也不是为了消灭人类。尽管与人类军队鏖战多年,除了攻打瓦坎诺新城之时伤及无辜平民之外,其余时间并未威胁到普通人。其实在很多人心目中,西巴尔是一个反抗暴力,不畏强权的英雄,以一己之力击溃了官军主力,为其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加之大部分人并没有见过西巴尔本人,传言四起,神乎其神,有人说西巴尔是神龙下凡,能呼风唤雨,召唤各路神兵天降,对付人类这帮凡胎肉体自然不在话下;有人说西巴尔得到了某位天神的真传,不但功力大增,而且法术高强,什么撒豆成兵,劈山开路,蒸发河湖,移形换影,统统信手拈来,甚至还能逆转时空,这这这,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实事求是,这些传言的某些部分还是有点道理的,剩下的部分嘛,就真真假假,见仁见智了。
摆在西巴尔面前的首要问题,不是我从哪里来。而是下一步应该去哪里,才能恢复自己的全部功力。
无论城市还是乡间,人们的生活如故,“吃了吗?”从远古一直招呼到现在,而酒馆和客栈的出现恰好满足了“有朋自远方来”的内在需求。不过,地里也不能荒废了,粮食永远唱主角。西巴尔独自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平凡啊,多么令人向往。
只是,许多事情还在等着我去做呢。即使元气大伤,也要完成。
左思右想,现在能救他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特拉盖提村唯一的大夫,现在可能不是唯一了,他应该已经不看诊了吧。虽然自己根本没有脸面再去叨扰人家啦。
回到长于斯的小村子,一切都那么熟悉,几乎没有变化,时间的滚滚长河似乎从未在这里流过。只是村里的人少了许多,大概早就搬走了。西巴尔不想被人认出来,不是他怕被人告发,而是他觉得自己是个扫把星,谁靠近他谁倒霉。
老大夫自然是个例外,百毒不侵,作为除了老两口之外最早和西巴尔接触的人,至今活得好好的,能吃能睡,只是越发衰老了。耳朵有些背,眼睛更是花得厉害,头发和胡子白得雪一般,也不似从前那么浓密了。岁月的力量啊,无法抵抗。
对西巴尔的到来,老大夫显然心中有数。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谁也不能提前预料,老大夫更是明白自己只能做一个旁观者,即使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天崩地裂,他也不能干涉,那是别人的人生,尤其是西巴尔的人生。
顺其自然吧。
老态龙钟的外貌之下,思维依旧敏捷。
西巴尔显然不能想象,老大夫心中闪过万般念头,千般想法。我不是来请罪的,也不是探讨人生是非的,我只是来看病的。
“你好,大夫。我是西巴尔,我来找您看病啦。”
老大夫故意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把嘴巴张的大大的,同样指了指。
“我是西巴尔,我来找您看病啦。知道您早就不看诊了,可是能帮我的也只有您啦。”
浑厚而响亮的声音在房间回荡,房梁似乎在瑟瑟发抖,甚至有尘土扑扑簌簌的落下。
“哦,明白啦。你哪里不舒服呀?”
“我感觉自己很累,至今没有恢复全部功力。总不能…”
西巴尔感觉很别扭,交流基本靠吼,自己的耳朵都有些受不了。
“你为什么要恢复全部功力?现在这样不是挺好吗?”
老大夫竟然用更具穿透力的语调打断了西巴尔,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
西巴尔显然不愿再纠缠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话题,他只想看病,如此而已。
“您是一个大夫,完成您的本职工作才是您的本分。”西巴尔冷冷的回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