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院里偏厅
依照家规,赵家众人都要在卯时六刻前到大夫人院里请过安,一家子一起吃过早饭之后才能各自离去!从前因为赵老爷不愿见到折桑,所以大夫人便以折桑身体不好,需要静养为由,免了她每日的请安。一日三餐也都叫厨房送去,或者领了份例单在小厨房里做!
今日大夫人叫了折桑来请安,原该是一家人难得聚齐的时候,偏巧一大早铺子里来叫,说是有急事。赵老爷便先带着长子赵戊燕出去了!
二房三房各来请了安,一起坐下说了会儿话。眼见卯时末了折桑还没来,大夫人便教先在偏厅摆了饭!
众人又等了许久。现下已经辰时三刻,还不见折桑前来,大夫人赵沈氏心底有些城府,面上看不出有丝毫不悦。二夫人赵余氏却是个火爆性子!她“啪”的一掌拍在桌子上,骂道:“哼!不懂规矩的死丫头!给她点脸面,她倒真拿自己当根葱了。不来请安也就算了,连早饭也要咱们在这等!她这是要上了天了!若是误了启恩上学堂,看我不扒了她的皮!”
赵启恩是二夫人独子,年方十四。本朝自设立皇商之后,对商人管制放松,准许商人之后参加科考。赵天泽便费尽周折送两个儿子去了京中最有名的书院。
奈何长子赵戊燕对科考并不上心,读了几年便不肯再读了!赵天泽无法,兼之自己年纪日益渐长,确实也需要帮手,便将其带在身边悉心教导,将来也好安心将这大把的家业交到他的手上!总归也算是有条出路。若是将来次子赵启恩中了榜做了官,两人一个有钱一个有权,正好相得益彰!
于是次子赵启恩便成了赵家唯一科举中榜的希望,与他学业相关的一切也成了赵府的重中之重!二夫人跟着水涨船高,在赵天泽跟前也算有些分量。不然以她那横冲直撞不知轻重的性子,早就被厌弃了!
三夫人赵方氏原也是不耐烦的,只是她素来有些小聪明,凡事从不肯自己先出头,最爱隔岸观火挑拨是非。遇事又总是先把自己撇得干净。二夫人是个直肠子,最容易被撺掇。被她坑的次数多了,心里便提防着。可到底还是会中她算计!所以心里最记恨她,凡事总要跟她对着干。三夫人又不肯让她,一来二去,两人成了冤家对头,见面便要吵上几句嘴。
这会儿三夫人见二夫人说的凶悍,撇嘴冷笑,嘲讽道:“姐姐这话未免也说的太大了吧?今时可不同往日,如今人家马上就成了瑞王妃,那可真是飞上枝头变成凤凰了!说句僭越的话,如今在这府里,人家可是最尊贵的人了。别说不来请安,怕是以后咱们都要去给她请安,人家还未必愿意见呢!还说什么扒了她的皮?哼,姐姐才真是太拿自己当根葱了吧!”
二夫人听她如此说,倒好像真的自己去给折桑请安,还被折桑赶出来一般。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她又是“啪”的一掌拍在桌子上,喘着粗气骂道:“她还反了天了不成!要我去给她请安?就她那病死鬼缠身的样,她也配?”
三夫人转着手上羊脂玉的镯子,凉凉说道:“配不配的,原也不是姐姐说了算的!也就是现在圣旨还没下,一旦圣旨下了,她可就是正经王妃了!到时候府里上上下下便该是由她说了算了!”
二夫人不服道:“哼!便是圣旨下了又如何?到底这里是赵家,有老爷在,哪里有她一个黄毛丫头说话的份!夫人是她嫡母,我是他二娘,她还敢在我面前放肆不成?”
三夫人噗嗤一笑,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不可置信!嘲讽说道:“姐姐还是少说话吧,没得教人听了笑掉大牙!谁不知道王妃是皇亲,是贵胄!便是老爷见了也是要行礼的!二娘?哼,那又算是个什么东西?”说罢拿帕子掩了嘴,吃吃笑个不住。
二夫人又羞又恼,眼见便要忍不住冲将上去,大夫人赵沈氏及时喝道:“好了!一大早的便吵个不停!成什么样子?孩子们可都看着呢!”
二夫人当初是大夫人做主纳进门的,所以一向听大夫人的。见她神色不悦,只好偃旗息鼓,三夫人却是冷笑一声,不以为然。
大夫人神色不变,吩咐道:“启恩要赶着上学堂,确实不能再等了,免得迟了先生责骂。教随行的小厮多带些启恩爱吃的糕点,再拿几两碎银子,路上若有启恩爱吃的便买些,别教孩子饿着肚子念书!”
赵启恩知道母亲不是三娘的对手,私下里也常劝母亲少与三娘来往,只是母亲总是听不进去!现在整个偏厅里全是女眷,只他一个男人,本就有些尴尬。母亲又与三娘吵个不休!他身为小辈是不该听尊长是非的,传了出去怕叫人耻笑!正坐立不安,听到大夫人教他先走,当下如释重负!
赵启恩起身谢过大夫人,又向各位夫人姐妹告别,忙带着小厮上学堂去了。
当下厅上只剩下一干女眷,大夫人这才转向三夫人,说道:“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自己也鼓动着老爷试过了。只是太后不同意明珠进门,谁也没奈何!既如此你也该熄了这心思了。”随即又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明珠是老爷的女儿,自然也就是我的女儿。我自会再为她好好寻一门亲事的!”
三夫人膝下无子,只有两个女儿。大的叫赵明珠,年方十六;小的叫赵明玉,才十二岁。三夫人因为没有儿子,唯恐将来老了没有依靠,被人欺辱,所以对两个女儿格外用心教导。
赵明珠正当嫁龄,三夫人已经为她谋划许久,只是一直没有下定决心许给哪家。昨日太后遣身边的嬷嬷来传话,说是有意为瑞亲王求娶赵家长女折桑为妃,一下就戳到了三夫人的心坎上。
三夫人心下寻思,单凭自己张罗,顶破天了也只是给女儿寻一户差不多的富商人家。又有什么稀罕?现在眼巴前就有一桩难得的姻缘!若是成了,女儿一跃成了王妃,自己成了堂堂王妃的亲娘,天底下哪还有比这更好的姻缘了?
要说以前,她自是想都不敢想的。现在不是馅饼砸到家门口了么?
在她看来,那折桑虽是原配嫡女,但自小体弱,整日里病歪歪的。一看就不是好生养的!自己的明珠就不同了,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身子骨又好,要自己是太后,当然要自己的明珠不要折桑了!
如此一想,三夫人只觉得此事大有可能,心里的火越烧越旺,巴不得明珠即刻就做了王妃,自己便可以好好抖抖王妃亲娘的威风!
三夫人心思一起,屁股底下就像长了钉,一刻也坐不安稳。当下便去找了赵天泽一通嘀咕,细数了明珠做王妃而不是折桑的种种好处。
赵天泽本就对折桑有心结,立时便跟嬷嬷提了起此事。
那嬷嬷听他言说要换二女出嫁,还是个庶出的,心中只觉得这人有病!
别说赵折桑是太后钦定,这背后还是有着原有的!便是平常从王公世家里选王妃,也断没有选庶出的道理啊!
当下那嬷嬷便只说定下折桑是皇上与太后一同商议决定的,赵家若是不同意只管自己去回了太后,与她不相干。
赵天泽见她搬出皇上,唯恐一不小心惹怒龙颜,好事变坏事,立时便止了心思。倒把三夫人气得一魂出窍二魂升天,平白嘴上长了一圈的火燎泡!
三夫人也知道此事若成也就罢了,若是不成,传了出去对女儿名声不好,所以也是避着人的。只是这府里毕竟是大夫人当家,到底是瞒不住的。如今被大夫人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一时间脸都绿了。
明珠原本只是陪在座上听二娘与自己母亲打嘴仗。她原本就知道二娘一向不是自己母亲的对手,果不其然又是母亲占了上风,心里正暗自高兴。不想火势一下烧到了自己身上!
她原本并不知道母亲想要由她代折桑出嫁的事,便是知道也只会半推半就的应下!昨日听说太后赐婚折桑时,她私心里便曾想过,会不会太后本来要赐婚的就是自己,只是那嬷嬷听错了人传错了话?
本来嘛,自己样样都比折桑出色,凭什么她能做王妃自己做不得?
只是这种闺阁小女儿家的心事,是不能让人知道的。否则教那多事长舌的人听去了,是有损自己闺誉的!所以她只是心里偷偷的想着,连自己的母亲与妹妹都不曾说过。
此时明珠听得大夫人说到“太后不同意明珠进门”,“熄了心思”“另找一门亲事”等话,心里慌了一下!又见众人眼神都瞧向她,就像是在嘲笑她“不知廉耻的贴上去,人家也不肯要她”一般。不由得又羞又气,一时间真觉得没脸见人了!
她原想夺门而出,远离这些针一般扎在她身上的眼光,又碍着大夫人在座上不敢出去。无可奈何之下,只好拿帕子掩面,趴在三夫人身上哭起来!
二夫人见她们母女吃瘪,心下顿时幸灾乐祸起来。正想说上几句难听的话刺她们一刺,偏巧门外丫鬟报说大小姐折桑到了,只好把话又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