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州鬼子”下放就象“南京鬼子”那样“蜂拥而来”,于是我们花村大队九个生产队都拥有一个“常州鬼子”家庭。但除了“前严村”两户外,我们与其他人家并无来往。只是到了71年收晚稻时,紧连着我们村的“小史家村”一个也姓“毛”的“常州鬼子”来我们村探访我们,才使我们在全定埠公社认识了第三户“异域鬼子。
花村大队在地图上呈“扇面”排列,“前严村”刚好象“扇柄”,而“小史家村”则为“扇中”,其余各村将其包裹中间,因此大队部就建在这个村边。站在“前严村”村口向南望去,可分辨出“小史家村”,距离大概一点五、六华里,村上也有几个“南京女鬼子”,但是我们没有去过。我们几个人很少外出走动,当时同班同学下放在定埠和下坝的也有几个,经常走动的定埠同学除了“老女人”和“三掌柜”以及下坝的几个人,其他来往很少,只是在“街上”遇到会相互打招呼,停下来聊聊天罢了,绝对没有象当初“鬼子们”才下去时三、五成群走村串户的行为。“串联者”大多是性格比较活跃的人,比如来访的“常州鬼子”“毛艺兵”。
提到“老女人”和“三掌柜”这两个初中后开始的铁杆,在这里不得不多啰嗦几句。我考初中时没有发挥好,只考到一个二流中学,使我当时许久保持郁闷状态。开学后,第一件事是选班干部,当然同学之间互相不认识,干部由班主任指定。班长由当时玄武区副区长的儿子担任,这小子大慨特喜欢相声,经常学着捧角腔调说话,加上变音形成的哑音,被同学尊称为“老鸭子”。然后是什么组织委员,体育委员,劳动委员等等委员,最后是文娱委员。让我吃惊的是这个文娱委员竞然是我。班主任特别强调选我的原因是小学老师在我评语中写了“能积极参加班的文娱活动,有一定的组织能力”。天地良心,我五音不全,缺乏表现欲,怎么会有组织能力?细想一下,可能小学老师看我写作文还行,四到六年级三年里要我在班级活动中帮班里主持节目的同学编排一些过度词,并还能说的过去。其实这种活动三年里也没搞过几次,班主任在写评语中发现我这个人找不出有异于常人的优点,怕我出校门在吃亏,很有拔高抬举的成份,明显带有家长偏袒心理,可怜天下父母心。正因为这个偏袒给我弄个偏偏带有女性名头官衔。我当时有点象***,**,(也许是太强烈地女性职务给我带来刺激太大,不然怎么会想起来的全是巾帷英雄,)宁死不屈,对班主任点名无动于衷,只到班主任大发雷霆我也没屈服。好在班上全是新生,互相不认识,同学们都在互相用询问的目光探寻文娱委员是谁,这目光中也包括做贼心虚地我。随着下课铃声响起,我正庆幸躲过一关时,班主任宣布让我留下来,这时恍然大悟地同学们的目光齐刷刷地集中到我身上。亲们,你们也经历过到这种尴尬吗?
经过我认真地讨价还价,这个委员的帽子终于没有落在我的头上,实致名归地给班上另一个女同学戴上了。但可恨地是“文娱委员”的外号成为我那段时间的羞辱。为了这事,也没少对敢当面嘲笑的同窗动手。我那时人高马大,班上有个在成贤街开豆腐店的少掌柜最是硬气,继续挑衅,在我依仗身高连摔他十八跤后才算老实。摔跤是一项体育活动,运动员有专门的运动服,其特点是厚,重。可那年的九月初依旧保留南京的热情,身上衣服还是夏天样式。当然公教一村(市委大院)出来的人都比较抗热,外出一般是汗衫或背心加或长或短衬衫。但街上人(或被公教一村,白党营,空司,科学院等等叫人家“小市民”)一般仅穿一件汗衫或光穿一件衬衫,如果不是学校规定不准穿背心上学,可能打赤膊的都有。这不关文明,是贫困。摔跤后的“三少掌柜”白衬衫从背后开始裂为两片,不是我手劲大,是那布早已洗的很薄了。记得老辈人传下来的孩子穿衣序列,新老大,旧老二,缝缝补补是老三,而这位趴在地上的则是豆腐店“三少掌柜”。
第二天中午,我被叫到校长室,我意识到运动后遗症的爆发,心里有点上下(忐忑)。校长室里坐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在看报纸,听到我在门口喊报告,抬起头来看着我,用一口山西普通话对我说你是那个撕破别人衣服的孩子吧,快来坐。看我疑惑的眼神,就给我解惑,从此我认识了这个从抗大走出来的老战士,我尊敬的人--章天。那一天,我从老校长谈话中受到的是震撼。总而言之是我悟出人生层次差别,尽管当时还很模糊,但也有点启蒙的的意味,知道了贫穷并不仅是苦难的旧社会才有的产物。公教一村的人,特别是比我大的,比我小的,或者相近的孩子真没有我当时悟的透彻,讲穿了就是心理学中马斯洛理论中的“金字塔理论”,尽管这个“金字塔理论”在上大学才读到。
“三掌柜”娘早上起来发现“三掌柜”穿了一件厚工作服上学,唯一一件白衬衫被藏在蚊帐顶上,逼问后找到学校。说实再话,我真不知道三掌柜家生活尴尬情况,不然摔他前无论如何要劝说他先赤膊上阵再开打。后来我把三掌柜的破衣拿回家用缝纫机补好,又拿了件全新的衬衫送给“三掌柜”结束这件事。人说不打不成交,“三掌柜”后来和我成了好友,现在聚会时还时不时提起当初之事,说到时大家都十分暖心。
我前面介绍过我是二流中学的,在我们前三届是女子中学,南京市第六女子初级中学。教师成份其实不简单,外语(英语,我们学校不开俄语)五个教师中有三个担任过“党国”外交官,一个有英国留学经历。我的班主任就是从英国回来的,她是忌讳我们班同学去问那几个老头英语问题,反复强调不能被“美国音”破坏了“牛津音”。她对我们班上学生发音达到追毛求疵的地步。尽管班主任说了一口“牛津音”,但挡不住其他教师满口的“城南话”。
在我们这种学校教师大部份是通过其它途径过来的,并不是通过师范选拔的。有些是知识份子或专家明明夫人学历也很高,仍在家当专职太太,五八年这些人纷纷投入社会。那时有一部电影,是上影厂著名演员韩非和王丹凤演的喜剧《女理发师》,讲的是男的反对女的出去工作,后来女的偷偷去理发店工作,后来男的受到教育,后来结局皆大欢喜。公教一村也有这种情况,当时干部拿的是津贴制,但到了一定级别后,生了孩子就可以配以保姆.而且是每个孩子都单独配有.于是有些干部老婆文化低的或资格浅的,孩子生多了,干脆就下来带孩子,那时可以拿到保姆费,五八年后重新去参加工作。我们班主任和我的地理老师就是这批高学历的人。其他老师就不一定了,比如我们体育老师是民国时国家女队的蓝球队员,音乐老师是过去音乐厅的钢琴师,等等不一而足。说这么多是为了说明一个问题,我们学校老师大部份是党国首都的原注民,操着一口“城南话”,连我这个操着一口半普通话的人好久才听懂老师讲话。比如,学校条件限制,体育课一般都是2个班一起上。但是是各个班自成队列。体育场不大,大概有1个半蓝球场那么大。和我们拼班的是记不清是初三几斑的学生,那个班有几个校队的蓝球手,在体育老师眼中那是校宝,校蓝球在区中学中很拿过几个头奖,常在玄武区中学生中耀武扬威。还是说人不能张狂,小人兴必然要出事。体育课上就那么大的地方,讲好的一班一个半场,三年级的硬是把我们赶到旁边去跳沙坑。
对于这种情况,孔夫子叹曰:“是可忍而孰不可忍”。赶着那天我们语文课学的是《论语》,我们班同学并没记住:“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而记住:“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当场对擂。我们班首先是“三少掌柜”出阵,可杀不可辱。看到“三少掌柜”受欺负那还了的,我们班以我为首齐齐上阵,众志成城,初三班也不屈阵,战火一触即发。年青的体育老师赶快把“国家队”叫来。毕竞是国家队老将处理情况,不怒自威,大喝一声“一手走”。同学们立刻作鸟兽散,只有我呆立当场,不知所处。三少掌柜拉我回教室,我问他什么叫“一手走”?“三少掌柜”当时看我就象看外星人。“一手走”到了二十多年后因工作中接触到了老城南人才弄明白是“一起走”的意思。
“老女人”本名叫倪军光,高高大大,玉树临风。老南京话中“女”“倪”不分,“官”、“光”不分,经过老师点名,倪军光发音就成了“女军官”。经过演变,特别是学过语“woman”和“old”后,倪军光的变成“old woman”,翻译过来就是“老女人”。这个名字伴随了他一世,现在同学提起他的本名很多人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