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一晚上,躺在床上已快两点,苏菲抱着枕头和被子赖在我床上死活不愿走,她说:“都怪李茉莉,没事去什么名渡,害得姑奶奶一闭上眼就是你在渡口摆地摊卖重庆小面的画面。”
苏菲恐怕是担心我真会跑渡口摆地摊,才赖着不走。
我掩笑:“我没事,放心吧,我可不喜欢那个四面透风终日无光的地方。”
苏菲大眼一瞪,看着我的眼神就搞得我去过似的。
朋友就是这样,在你伤心难过时无条件陪伴着你,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只是陪着你天南地北,看见你还有音容笑貌时告诉自己可以放心,却又担心夜半想哭时没有肩膀给予依靠。
有了苏菲的陪伴,这一夜,我睡得很沉,醒来已过八点,到公司刚好九点。
梁子杰一大早就门神似地杵在我办公室门口,同事们假装雾里看花,对着我又是奉承又是赔笑,有梁子杰这么一枚奇了葩了体贴入微的好老板,这些同事表面对我这个空降领导百般爱戴,背地里把我当小强百般蹂躏。
梁子杰对我憨笑:“以为你今日也准备旷工呢。”
我绕过梁子杰走进办公室,顺便给他使个眼色。
梁子杰心领神会,跟着进入办公室,顺便把门一甩,我就怒了:“谁要你关门啦,你不是给人家找戏看嘛。”
梁子杰依旧咯咯地笑,往沙发上一坐,二郎腿一翘,威胁道:“这可是我最爱的沙发,我准备躺在这里睡一觉。”
梁子杰一说完,我就乖乖闭嘴,屁都不再放一个,我绝对相信这事他干得出来。
办公桌上放着一叠文件,我拿起第一份的时候,梁子杰便说:“左边一堆我已看过,你补签字便好,右边单独那份是方广长对你的弹劾文件。”
我快速拿起文件阅览,抬起头问梁子杰:“他有资格弹劾我?”
梁子杰从沙发上站起,往我对面的客椅上一坐,极其认真地说:“Sure,他是股东,But,最终还是需要我同意,我是大股东。”
所以我就舒了口气,气还没喘顺,梁子杰又慢悠悠说:“如果他与杨戬联合弹劾的话,可能就不需要我签字了。”
什么呀,看着我气呼呼的脸色,梁子杰心满意足地笑:“看来,你没有要跳槽的意思,放心,即使他们加起来也没我的股份多。”
我气急败坏:“梁子杰,你幼不幼稚。”
梁子杰清澈的眼神,洋溢了淡淡的满足。
所幸,梁子杰很快便离开我的办公室,临走前,他说,一小时后会议室开会。
十点开始,公司几个骨干包括整个财务部门一直在会议室分析历史账单和数据,中午都是让餐厅打包好盒饭送来,直到天色暗蒙,才络绎散去,剩下我与梁子杰不吃不喝分析方才合不起的数字。
眼看已过八点,梁子杰把电脑一合,拉起我就走。
餐厅的门口,有个雍容的妇人站在原地踌躇举步维艰的样子,梁子杰与我讨论得太投入,以至于在妇人的呼唤下才注意到她。
妇人眼中噙着泪花,嘴里一声声呢喃着:“孩子、孩子、我的孩子……”
梁子杰脸色骤变,脸上的血色被瞬间抽空,整个人往后退去,他的眼中布满厌恶,厌恶中又掺杂了惊恐。
妇人不折不饶呼唤着他,可是,她的每一声呼唤都像一把冷箭穿刺他的心脏,疼得他不敢呼吸。
我愣怔了下,眼前满目忧伤的妇人我见过,在傅常川的订婚宴上,他作为主宾,站在张昌邑的身边,被张黎唤作“阿姨”的人,此时,她正悲痛愈加地呼唤着梁子杰的名字,一字一句,如同魔鬼的诅咒,让梁子杰身心俱裂。
梁子杰告诉过我,他的父亲去世了,他的母亲改嫁了,貌似过得还不错。
而他自幼跟着爷爷相依为命,没有了父亲,同时失去了母亲。
最后,他的爷爷也过世了,对他而言,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与他血溶于水的亲人了。
梁子杰往停车场大步离去,妇人泪如雨下,在身后紧追不弃。
她追上我们的车,双手扶住即将紧闭的车门,从车缝里塞进一份牛皮纸袋,她说:“孩子,原谅我吧,原谅我啊。”
梁子杰一脚油门疾驰而去,妇人跌坐在地上,呜鸣而泣。
空气凝结,气氛沉闷,车子拐过两个弯,停靠在路旁,梁子杰甩门而出,抱着路边的梧桐树拳打脚踢,手背关节处磨破了皮,有鲜血渗出。他蹲在地上,使劲揉搓自己的发,力道极大,恨不得将它们根根拔起,仿佛只有疼痛才能宣泄心底的悲愤。
我上去抱住他,他的泪滴落在我的肩头,梁子杰像个被母亲遗弃的孩子,抱住我放肆流泪。
送梁子杰回家,途径药店我下车去买了消毒水和纱布,梁子杰紧紧捏住妇人留下的牛皮纸袋,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所以,我替他打开了袋子,取出里面的资料。
袋子里有几张照片的复印纸,一看便是摄像头所拍,不是高清的像素所以照片中的人模糊不清,只知道是车祸现场。
还有一个U盘。
我递给梁子杰时,他猩红的眼盯着照片中模糊不清的画面,他把U盘插入电脑,里面只有两个文件,视频中是一个隧道的车祸现场,对面的车逆向而来,两车相撞,紧随其后的面包车从后面疾驰而上,把逆向车上满身是血的司机带上车,然后逃之夭夭!
然后就是一个录音文件,梁子杰极力控制颤抖的双手,才点开了录音文件,声音不是特别清晰,录音是两个男声的对话,其中一人说,当时梁云祥事故目击者又来敲诈了,还发来这份文件,这次开口两百万,这人真是贪得无厌。另一个男人说,你去给点教训,现在公司关键时刻,别出什么乱子了。随后是开门声,录音在此刻被瞬间掐断了。
梁子杰紧握鼠标,恨不得将鼠标捏成粉末。
而我因为这段录音,脊背发凉,这段录音是不是在说,梁子杰的爷爷梁云祥的车祸不是意外,而是人为?我是不是能理解,录音中其中一个男声是张昌邑呢?这段录音是证明不了什么的,光靠两个男人的对话什么都说明不了,照片又模糊不清,甚至连人脸都辨识不出,而视频也是经过处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