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间,像地狱的牢笼,将我笼罩。
我的手颤抖不已,桌上是一把冰冷的手枪,旁边的男人递给我一杯红酒,他像一匹从地狱逃出来的豺狼,眼神阴戾,凶恶残暴。
他揪住我的长发,俯下身,贴近我耳边,咬文嚼字:“你记不记得,当年你用这把枪射穿那个调戏了你的男人的右腿,你对它并不陌生,干嘛这样惊恐。”
那年,在夜总会,有个客人在包厢里扒光我的衣服,就像发了情的疯狗将我欺压在身下,那人是他的手下,他从西装袋中掏出一把手枪递给一丝不挂的我,并告诉我:“你若想保护自己,首先要有能力击倒别人,朝着他开枪,向侵犯你的那个人开枪。”
当时羞怒的我恨透世界的不公,恨透蹂躏我的疯狗,我从沙发上爬起,拖着破堪的身子一步步向他走去,那一刻,我的眼中没有恐惧,不曾退缩,我拿过他手中的枪,妖冶地笑,食指用力一扳,一颗子弹穿过疯狗的大腿,鲜血溅满了我的脸。
他站在一旁打量我,满意地笑,但语气冰凉:“你,以后跟我吧。”
他带走了我,从此鞍前马后惟命是从。
白天我是他的秘书,晚上我是他养的情人。
有一天,他给我一个号码,告诉我:“联系这个人,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电话那头的中年男人,名叫沈齐发,那天,我得知沈齐发是宜梁的半个当家人,他野心勃勃,企图把宜梁占为己有。
他需要沈齐发这条蛀虫替他毁了宜梁,我同样需要这条蛀虫替我摧毁曾经爱之入骨的男人,我要他身败名裂,一无所有,以偿还我所有的遭遇。
可是,我错了,我心中的爱竟比心中的恨更加坚毅绵长,当我涅槃重生,当我阔别三年后第一次站在这个男人的面前,我望着他激动的脸上难掩的痛苦和满目的欣喜,心就像被刀剁成了粉末,他悲喜的脸通过我的瞳孔入了我伤痕累累的心脏,恨摧毁了我,可爱一点点摧毁我心中的仇恨。
这样的他,比蹂躏我的男人更让我害怕。
当他冲上来抱住我,激动地像抱住失而复得的宝贝,眼中的泪如清澈的泉水一点点冲刷我心底的黑暗,我后悔去见他了,我告诉自己不可以动摇,我只能每天这样催眠自己。
那一天,他强制把我带上了回故乡的飞机,他带我回到我们的酒吧,那里有我思念的沙滩,酒吧的墙上是我们欢愉的相片,相片上的我光鲜亮丽,纯洁地像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水仙花,我还见到了阿大,见到了年迈的父母。
不,那不是我,我死了,三年前就死了,被他逼死的,三年前的深夜,我已经跳进了冰凉的海水里,死掉了,那个疯狂爱着他纯洁无暇的叫善雅的女孩已经死掉了,如今的我伤痕累累,肮脏不堪,就像一只栖息在黑夜里的蝙蝠,只能生活在潮湿阴暗的角落里,不配再站在有他的海岸了。
可是他说:“善雅,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的错,我会保护你,一辈子都不离开你了。”
我那么爱过的他,向我道歉、向我忏悔,我嘴上虽冷漠,心里却隐隐有了期待。
女人的恨很脆弱,可女人的爱又太坚固。
我望着他的眼,刚刚燃起的希望一点点熄灭了,我在他的眼中只看到了愧疚,却没有了爱的深情。
我知道,他不爱了。
我为了他折断了翅膀,尝尽人生疾苦,而最终,当我泥足深陷再也洗不干净时,他却没有了爱,这世间对我总是这么不公平。
他不爱我,但他为了我竟然放弃了对张昌邑的控诉,放弃了唾手可得复仇机会,可谁又知道,这是张昌邑的万全之策,张昌邑知道,演绎了那么多苦情戏,总该派上用场了,他视我为免死金牌,他高枕无忧的,他算计身边的人,最擅长的就是苦肉计,张黎是、我也是,我们都只是张昌邑手中的一枚棋子,这几年待在他身边,对我而言,最大的收获就是学到了演技。
张昌邑注定做不了大事的,这样心胸狭隘的男人怎么成就得了丰功伟业呢,可笑的是,张昌邑高估了傅常川,再成功的男人总过不了一个“情”字,他千算万算没算准助自己的女儿攀附上傅常川后,半路会杀出一个陈可琪,这个女人打破了他的计策,在他眼中,简直是一无是处的存在。
他精心培养的优秀演员连舞台都没上就失去了表演的资格,太讽刺了。
在张昌邑身边,我像一只被猎人勒住了脖子的麋鹿,越挣扎越无法呼吸。
我更像一只陀螺,被别人掌控着命运,最终迷失了自己。
我的世界只剩下阴谋,只剩下黑暗,只剩下潮湿,只剩下恶臭,当我得知,那一日深夜,闯进来的侵犯我的三个男人都是拜张昌邑所赐,我恨不得与他同归于尽,张昌邑变态的利用我去伤害梁子杰,而我一直配合了他的阴谋和诡计,从三个男人的戏码,到后来被卖进夜总会,被折磨被蹂躏,当我一点点丢失了自己的灵魂,他化成了救世主把我救出生天,我对他萌生满腔的敬意开始替她卖命,而他需要的只是蹂躏和摧毁。
在张昌邑眼中梁子杰如同一个杂种,是他的女人背叛他所留下的杂种,是他的羞辱,他就要毁掉他,毁了梁云祥,毁了宜梁。
我所有的遭遇竟然是张昌邑心胸狭隘的嫉妒和不甘,是我誓死追随,甘愿沦为情妇的中年男人的阴谋,却将我活生生撕碎了。
多可笑啊,是啊,老天为什么对我这么不公平,我只能像一只过街老鼠被他死死捏在手心,因为张昌邑,我丧失了爱情,丧失了爱他的资格。
我怒目可憎瞪着他。
张昌邑把桌上的枪放至我手心,我一惊,把枪丢弃在一米远的地板上,张昌邑又把枪捡回来,再一次放在我手心,粗鲁的双手捏起我的下巴。
他说:“你爱的男人不爱你,他爱的女人不爱他,他像极了他没出息的父亲,所以,你不要怒视我,这一切都拜那个叫陈可琪的女人所赐,她玩弄你爱的男人,还搅浑我的计划,是她,都是她,这个女人就是个祸害。”
张昌邑的话让我全身凉透,他眼中的阴狠暴露无遗。
傅常川毁了他,可他毁不了这个年轻人,就只能毁了他的女人,他认为,年轻人总是感情用事,等到了他这把年纪,才会明白权利和金钱才是至高无尚的。
恰好此时,他的手机屏幕亮起,噼里啪啦有信息进来,张昌邑点开,笑出了声,他盯紧屏幕,好像看到了这辈子最可笑的笑话,我望着面前五十出头的男人,在幽暗的房间内笑得像个抽了筋的疯子。
他把手机在我眼前晃了晃,手机的光刺得我睁不开眼。
他按住我的头,逼我一字一句念出来,那是傅常川的告白,他告诉全世界,他傅常川今生唯一所爱只有陈可琪这个女人。
他收住笑,语气如同魔鬼的叹息:“得不到就毁灭吧,这个世界从来没有慈悲。”
呵呵,我那么警告她,她终究还是辜负了梁子杰,辜负了我想爱不敢爱,却疯狂爱着她的男人。
我摇曳着无力的身子爬起来,手中的枪变得没有了重量。
我视若生命的男人,被那个女人一次又一次地伤害,那一刻,我着了魔。
满腔的恨化作一团剧烈的火焰,在体内熊熊燃烧。
毁灭吧,陪同肮脏的我一起毁灭吧。
我失笑,嘴角绽开了笑,艳丽地让张昌邑为之惊叹。
我举起了枪,他脸上瞬间煞白了,猩红的眼让他看起来像极了吸血鬼,本就是来自地狱的吸血鬼,死不足惜。我对准他的腿,食指一扣,一颗子弹刺穿他的动脉,尖叫声未落,血已溅了一地。
他的腿像破开的水管,从他的肉里吱吱向上喷涌。
罪恶的血让我产生兴奋感,心里是无以言表的轻松。
张昌邑拼了命的捂住自己的伤口,就像七老八十岁的老头瑟瑟发抖,恐惧、愤怒、皱纹全部爬上了脸颊。
我学着他的样子蹲在他身边:“你不该痛快的死去,就应该像这样一点点、慢慢的享受死亡的过程,不过你放心,黄泉路上你不孤单,有我呢,我陪着你下地狱。”
幽冥般的房间,弥漫起恶心的血腥味,他瘫在地上,身体不停地抽搐,就像一条脱了水的鱼,我脱掉溅了血渍的外套,丢在他的血泊里。
我望着他,满足地笑,眼神像北极的光,透着冷冽,最后,关上了别墅的门。
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慈悲,得不到的就毁灭吧。
下雪了,白色,纯净的颜色,我的家乡没有雪,小时候,我认为雪都是童话里才有的景致,我渴望见到一场真正的大雪,长大后,为了这个梦想我离开了家乡,找了座北方的城市念大学,只为每年都能见到童话的世界。
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毛衣,我把枪藏进手提包里。
仰起头,感受飞舞的雪花亲吻我的脸颊,我给梁子杰发了条信息:若有来生,我一定只做你的天使,像漫天的雪一样纯洁的天使,阿杰,再也不会有人伤害你了,再也不会了。
我不允许她再伤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