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荒原之役。”
“……荒原之役,虽然他一意孤行在最初的道路上渐行渐远,可若是没有那女子的事情,兴许他还不至于被人利用到这种地步。”
“利用?”扶辰抬眼,看着面前丝毫不像是说谎的黑狐。
“荒原之役前,他同天族求一样东西,世间皆认为他是故意找茬,借故挑起事端,因为世间皆知天族绝不可能把聚魂铃这等大神器借给外族,更别说是因为强霸土地暴力挑衅而上位的妖族了。其实不然,那一次,他是真的需要那一只聚魂铃,禾禾的死,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说到这里,昭月突然轻声笑起来,转头问扶辰:“你知道禾禾么?”
他摇了摇头。
“禾禾啊,是夜向此生捧在手心里的那颗珍珠,他为了她拼出了整个世界。然而世道无常,禾禾终是死于非命。我见到她尸体的时候,是夜向因寻不到我,而只得在大雨滂沱中抱着她死去多日的身体跪在狐族族地边界的时候,他也问了我一个问题,与你之前问我的一模一样。”
“世间可有起死回生的术法。”
“正是。我对他说没有。”昭月轻笑了一下,那笑声中满是叹息自责:“他却冲我大喊,吼道:分明有。
我那段时间苦于破解狐桑所中心蛊,并未同他过多解释,甚至都来不及提醒他妖族中有人意图不轨,只眼巴巴看着他带着满眼绝望离开了。
再之后,便听说他向天族借聚魂铃一事,再到后来,我便得知他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失了实权,我只他处境艰难,生怕好事之徒趁火打劫惹出严重的事端。
可还没等我赶到不落渊,便传来了因为天族拒绝,妖族打算直接血洗四海八荒的消息,还未回神,就听得妖族发兵突袭了狐族不笑川,尸横遍野。
哎……所以本尊若说同妖族没有关系,可分明有这段过往,当年未曾同夜向解释清楚的起死回生之术,竟成了日后妖族为了防范我而突袭狐族不笑川,几近灭了狐族全族的理由。”
说到这里,昭月看着扶辰的脸,问到:“若我当年没有救下他,你说,他是不是就不会被人利用,背上千古骂名,被镇在锁妖塔里,死不得又活不成。”
扶辰不语,片刻之后说到:“我信你。”
她看着他稍显缓和的神情,没有说话。面前这个男人,周身发散出一股凛然正气,老实说,昭月在说出这些事情之前是有所顾虑的,她担心如此正派之人会因为她同妖族的渊源而将她划进敌人的行列,而今见他这般温和,着实松了一口气。
“为何信我?”昭月调侃的问到,狐狸鼻尖凑的同扶辰的下巴仅半个巴掌的距离。那炯炯目光颇为俏皮的看着面前的人。
“若是敌人,晨起便近不了你的身。”扶辰淡淡一语,突然笑起来:“对吧,月儿。”
只两个字,昭月方才那调侃的神情便尬在脸上,气恼的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不再看他。扶辰伸手将她抱在怀里,推开门,往她房间的方向走去。
伴着他沉稳的呼吸声,原本挣扎的昭月渐渐平静了下来,这个臭屁星君此时此刻在她心中的地位稍稍有些不一般起来,那般久远的过往,纵然是青玄也未能撬开她半分嘴皮,如今竟然这般服帖的同这小小的星君娓娓道来,虽然并不是那事件全貌,也绝不似她说的这般轻巧简单,可是,千年以来,能得她这般信任,哪怕只是透露出这冰山一角的事情的人,扶辰也都是头一人。
她纵然顽劣,向往着自由潇洒的生活,可大事上,作为上古月尊,这世间一等一强大的神邸,昭月从未含糊过,也从未犯过迷糊。
那些更为黑暗不可提及的事情,只是因为面前这个小小星君,纵然术法高强好似冷面阎罗一般,可世间之事大多难以预料,尚且不知这星君到底几斤几两,若是被他知晓了全貌,恐怕会令他深陷极大的危险之中。
这四海八荒平衡与稳定的重担,已有两人倾尽此生扛在肩头,不能后退半步,再也不需要另一个人为此牺牲自己成全大义。
但话又说回来,若哪一天她真的为了这天下苍生再也回不去月花草原,至少,她保护的人儿,她信赖的朋友,她身边为她付出过的人们,由衷希望他们能够全身而退,能够有属于自己的新的生活。
无论任何一人,她都不想卷进这说不清到底多危险的事件里来。
妖族心蛊,恐怕仅仅是此后各种事件的开端,是未来不可知的恐怖来临的小小信号而已。
心蛊已经现世,可灭神灵的诛仙咒,还会远么?
昭月思绪万千,很是感慨的卧在扶辰温暖的臂弯中,许是一声轻叹引得他的注意,一张大手轻轻抚了下她柔软的背毛。她好似想起什么一般,猛然抬头看着他的下颚,轻声道:“方才所言,切莫与他人知晓。”
说完,她思索一番,又说:“帝君也不行。”
扶辰听到此言,停下了前进的脚步,低头不解的看着她。
这小丫头虽然行事风格不敢恭维,但至今看来大事上决然不含糊。方才那些事情虽说与现今事态没有什么关联,且觉得她话里话外多少有些隐瞒,可也没什么需要提防着天族的地方,如此谨慎的告知一翻,却是为何?
“啊,要维持我端庄贤淑的基本形象嘛,让他知道我早几万年就给他捅了这么大的篓子,那多有损我长久以来良好的形象?”
扶辰眉头紧锁,看着怀中黑狐,被她头头是道说的哑口无言。端庄贤淑,属实是毫不相干。若终有一日被她知晓自己就是太古帝君,这已经可以书写成册的黑历史,会不会让她动了悔婚的心思。
决然不可。
这念头自扶辰脑海中闪过,将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若是昭月悔婚,那岂不是再也没了交集,不可,好不容易四海八荒寻到一个独一无二的人,怎可轻易放了手。这般思绪纷繁,看着怀中一脸自我陶醉的黑狐,他又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背毛。
惊觉,竟如此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