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世道花钱杀个人得有多容易,你且到大街上去直截了当地问那铁匠,他一定会很不耐烦地告诉你:
“哎呀,你不要来烦我,你没看我这正忙着呢嘛,去城西巷子里找那看人下棋的矮子去。”
你这就会诧异了,这天底下还有王法吗?那我就来告诉你,这天底下还真就没有王法,就只有王命,起码在南国是这样。这几十年来狼烟四起,没有一年不打仗。可生出来的人还是比死的人多。什么,那是多少?你眨巴眨巴眼,等你再回过神来想不起来到底眨巴了几下,你也就记不得你眨巴眼的功夫死了多少人。就这,就在这南国境内都天天人杀人杀个没完没了的,也架不住南国人能生。当然,白鱼儿这样的女子当真是个特例。自打她跟白家秀才成婚那晚初尝禁果,她之后就没有一天不耽于床第之欢的,可这么些年了,她就是没个孩子。题外话题外话,这南国草芥人命是常事,可要是想杀官员官眷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所以徐矮子寻到那田矮子时,也只说杀白鱼儿,没说他真正恨得咬牙切齿的朱秀才。
同样是矮子,而且徐矮子挣得还比这田矮子要多得多,可看到他本人时,徐矮子也不禁感叹道同人不同命。你看这田矮子,也是生的一副孩童模样,走起路来歪歪扭扭,可你就是不敢跟他对视,也没人敢笑话他。何止是不敢笑话他,就是他教那两个老头下棋说该走哪不该走哪,他们也不敢顶撞半句。
等徐矮子打量完了也感概完了,他才万分小心地拍拍田矮子的肩膀,示意他到一边谈起这杀人的生意。这时候就能看出专业和不入流的区别来。专业的只问价钱,何时何地何人;你看这不专业的就跟这田矮子一个样:问长问短,就差没问那白娘子睡觉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裤头了。你不肯说?好,那这生意我不做了,你找别人去做。还是不肯说?那我自己去问,寻常人家能藏得住秘密?我看到时候你要杀人的消息传过去你招不招架的住?嘿嘿,早说不就完了吗?好说好说,八十两不讲价。
临了徐矮子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别人叫你矮子,你能忍?”
“你懂个屁,老子要是不让人叫老子矮子,谁记得住老子,老子的生意怎么做的开?”
这徐矮子像是开窍了一样,一回去就把徐家砖窑那块积满泥灰的招牌给拆了,换上了一块崭新的招牌,上面也一样是四个大字:“矮子砖窑”。不知怎得,这生意比以前更加好了。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再说回那田矮子,其实真不是他好管闲事,常言道:“艺高人胆大”,可你都只指望我杀个美娇娘,我手底下的人怎么艺高人胆大得起来呢?所以他只有把事情问清楚了,到破庙里去交代云成时才能保证他不会出乱子,并先付十两订金,事成之后再给十两。
不是云成对自己立下过什么不杀女人得规矩,而是他怕这以后来的尽是这些生意,他自己当然可以为了眼下的生活去杀一个女人,可是不能总这样,早晚有一天他会因为这个瞧不起自己。
别人都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南国王城别的不多,就是水多,要是按着这道理瞎推衍下去,这里指不定还生养出多少水性杨花的女子出来呢。
可不管怎样他都收下了订金,再饿下去也别说什么瞧得起谁瞧不起谁了,他人都要没了。尽管今天去那清心斋打探完情况,回来时输了一仗,又侥幸得了个入军营的机会,但这人他还是得杀。没收订金,他就是应承下来,说得多肯定,就是摆出一副不去做就把那茅坑一个人给造干净的样子,他第二天都可以说不去,可收了订金就不行。这是规矩。他要是今晚犯了浑不办事,明天一早去了军营,指不定什么时候,一闭眼一睁眼看到的就是自己的无头尸了。
等他提刀去到那里时,只见一个月夜里穿着单薄的男子在屋檐下歇息。云成一边走过去,一边嘀咕:
“这女人还真是厉害。那矮子还跟我说张秀才是个虎背熊腰的汉子,现在看来,这哪里是虎背熊腰,这跟猴都比不得,瘦得像根麻秆了。“
“这又关你屁事,你是谁?“
“你问那么多干嘛?“说完就挥刀斩了过去,那秀才的尸首撞得那一面关好的门板哐当一响。屋里软绵绵的声音也就跟着荡过来:
”冤家,你还外面干什么呢?再过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