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有光听见厨房外有了动静,探出头来,只一眼,就傻了,就瞎了,芙蓉仿佛一道强光射穿了他的心。
芙蓉那时候还只是一个初中生,那个年代,每个少女的穿着都是朴朴素素、简简单单、普普通通,女生发型正常一律是直下齐耳的短发。
可是,一样的穿着一样的发型的芙蓉在萧家的大厅一站,眼眸清澈如水,嘴唇轻薄如翼,就像一位沉静刚冷的女王。
芙蓉对着萧有光自然一笑,他如同饮了一杯不冷不热的茶。
在彼时少年萧有光的心中,他愿意将世间所有美好的事物捧在她的脚下,只为博她淡淡一笑。
父亲萧大利对着芙蓉说,这是我的儿子。一边又向萧有光介绍,这是我班上的化学课代表,我今天下午不去上课了,让她把我批改好的作业给发下去。
之后,萧大利把芙蓉迎入自己的卧室。
萧有光最初不明白这句话的用意,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莫名其妙解释这一堆,要到半年之后,他才恍然大悟,成年人的解释从来就是掩饰。
从那一天开始,芙蓉一两星期就来萧家一次,在萧大利的关怀和监督下,她在大厅的桌子上,一遍遍的做着化学习题。
萧大利对待芙蓉,口头禅从来是——你是班上的化学委员啊,你要是做错了,还怎么领导啊。
一天,萧有光看着父亲不在了,搬个凳子,坐在芙蓉身边,压抑着自己的心跳,安安静静地看着芙蓉做作业。
芙蓉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问,你没作业吗?
没有?
怎么可能?芙蓉诧异地问。
萧有光本想得意洋洋地告诉芙蓉,只要把老师发下来的作业本撕掉,就不需要写作业了啊。
可是他把这话咽了回去。
他原本是那么乐意在同学在朋友之间炫耀自己是个坏孩子,可是现在,他生怕自己坏孩子的嘴脸吓跑了芙蓉,甚至要装出自己也很好学,至少也很喜欢化学的模样。
年少的他,一颗心正在胸口像擂鼓声一样响动,他庆幸身边眼前的芙蓉并没有听见。
那一时,少年的萧有光可以说是灵光一闪,说了句,我又不是化学课代表,懂。
芙蓉幽幽叹了口气。
怎么啦?
我其实一点也不想当什么化学课代表。
那就别当呗。
芙蓉又笑了起来,一朵洁白无瑕的芙蓉盛开在了秋天,绽放在大厅之内,她说,我想当,我喜欢你爸爸,我喜欢萧老师。
嗤!!!萧有光鼻孔朝天,说,我家那老头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他关心我,照顾我。
你没有爸爸关心你照顾你吗?
那是不同的,我爸爸很忙啊,老是加班,回来也没时间和我们说话。
我们?
我还有一个妹妹,叫做玫瑰。嘻嘻,要不要介绍给你做女朋友啊。我看你们挺般配的。
哼,我才不要。萧有光口气拽拽得,心里却想说,我不要你那个什么妹妹,我只要你。
爱情真是奇怪的东西。
每一天,少年萧有光都渴望着和芙蓉见面,但是他从来不会主动去邀请芙蓉,即便路上见到的芙蓉,也板着一张无比高傲的脸。
然而,当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无须太过留心,即会了解到女人的全部。
他知道芙蓉年龄比他大,他知道芙蓉学习成绩好,还打着一手好篮球。
于是,萧有光也带着一群小兄弟去打篮球。
一打,他就发现了自己在篮球上的天赋,不需要几个月,他就是这个学校不少青春美少女的梦中情人了。
可是,少年啊。
那个少年不是胸中一旦喜欢了人,就只喜欢这个人,再容不下别人。
萧有光把恋爱想象成了一场战争,而他的对手就是芙蓉,他不能输。
他是那么想和芙蓉堂堂正正在篮球场上交一次手,可是芙蓉每一次在篮球场上一见到他,冲着他一笑,自个去和本班级的男生女生打球了。
而他,自然撇不开面子过去看她。
少年萧有光活在暗恋中,拼命的耍帅,他显然也得到芙蓉的表扬和鼓励的眼神,可是他每一次都是爽然若失,那不是小女生害羞娇羞的眼神,流露的是大姐姐对小弟弟的慈爱。
一天黄昏,隔壁班追他的一个小女孩子为他加油的时候,不小心从看台上翻滚下来,摔倒在操场上。
萧有光大咧咧的扛起小女孩子,一路小跑往学校保健室送。
那个小女孩子趁机搂住了他的脖子,而赶巧,芙蓉也路过保健室,于是她上前搭了一把手,帮着他把小女孩子扶进去。
这往来交接过程中,芙蓉的手肘撞了萧有光一下,她连忙说,对不起。
他大度回答,没关系没关系。
萧有光回到了家,才知道这一撞关系真是太大了,撞到的是他的胸。
他不时查看,他隐隐闻着芙蓉身体的香气。
他不是没有接触过女人,多了,母亲、妹妹、女同学、同学的姐姐妹妹。
可是,在芙蓉撞到他之前,他从来不以为男女的肉体是有别的。
而今天,芙蓉这一撞,让他过往的天塌了,地也陷了,
每一个人的一生之中,总会遇见一盏盏生命之灯,这灯,随意而自然出现,被点亮了,又熄灭了。
每一个人是多么希望他们曾经想象过的,得到过的,等待过的那一盏盏灯永远不会灭。
可是,时间并不庇护任何人。
你只能牢牢记住那一盏灯曾经无比的明亮,亮堂堂照亮过你的生命。
对于少年萧有光而言,芙蓉就是这么一盏灯。
时间过的很快,再过两天,就是暑假了。
这时候,该考试的都考完了,萧有光不怎么用心上课,但只要在考试前临时抱佛脚,抄一下同桌,也能及格。
一考完,他交了试卷,就往学校的操场跑,正巧半路上遇见芙蓉。
芙蓉向他招了招手,一脸甜蜜的笑容,问,大光子,你会自行车?
萧有光那时候还没有学会自行车。
以他这么野的性子,本来是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想玩的,但是他偏偏看不惯那些学会自行车就吹口哨显摆的小屁孩,觉得自己要是也去学了,跌份。
在他的以为里,但凡他想学的,没有学不会。但凡人人都会玩的,还得看他想不想玩。
所以,对于芙蓉提出的这个问题,萧有光果断的回答——会。
芙蓉说,那可好啦,这周末我去你家补习,做完作业你教我骑自行车啊!!!
什么?萧有光有如五雷轰顶,他不是恐惧,而是幸福,一种五雷轰顶的幸福。
他当然一口答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