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姑娘在对面喊了一句,品珍,过来帮个忙啊?
品珍站了起来,盯了王威一眼,往厨房里去了。
王威看见品文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想想,也站了起来,跟着品珍进了厨房。
在五姑娘家的厨房里头,好大一个猪头肉供在案板上,五姑娘说自己忙一天了,真切不动了。
品珍忙说,你招呼客人要紧吧,我来就行了。
品珍又瞪了王威一眼,说,你进来做什么?
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滚出去。
品珍话说的狠,眉间却全是笑意。
五姑娘指点了品珍那些是该切的肉,贴着墙让着王威出去了。
品珍见没人了,刀子重重在肉案上一剁,喝问,说,你今天怎么回事?这么晚。都忙啥了?
王威可知道品珍和别的女人一样,这会儿不见招拆招,明天早上,升起的就不是太阳了。
他于是抢上前,拿过品珍的手中刀,一边卷起袖子,说,我来我来,对付猪,我擅长啊!!!
你说什么?品珍擦脸上的汗,到底忍不住笑,身子一摇三晃,可是直觉里不放心,口中不轻不重,说,到了庙里就说和尚话,王威,你厉害。
哪里哪里。
品珍就问王威,小文到底怎么回事了,走路一瘸一瘸的。
我是半路遇上她的,王威赶紧撇清,说,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摔的,应该不是很严重。
我今天去了她家,也没见她家,楼梯一个箱子倒翻在哪里,估计是从楼梯上摔下来的吧。后来打了好几次她的手机,她也不接。
你也不打给我。
我以为你可能又变卦了,不想来了,懒得再催你了。
我这不是来了。
品珍看王威切猪头使不上力,就伸出双手帮着他按住油腻腻的猪头,说,五姑娘心神不定,我想晚上陪她一块睡。
那我呢?
你今晚就睡五姑娘这里,我已经叫小外甥给你准备了一间房间,在二楼的右边的那间,新买的毛巾牙刷放在那间房子的电灯开关下面的小凳子上。
品珍越是细心,王威越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哦”的一声。
你怎么心不在焉?
王威一口没好气,问,那小鬼头怎么来了呢?
你说谁,英珠吗?
不是她还有谁。
品珍将切好的猪头肉放在好几个盆上,收拾了肉案,吮了下大拇指,就着水龙头洗手,说,英珠和养香(五姑妈死去的女儿)同学,他班主任派她代表全班来的。
这也能代表。
养香病的时候,也是发动了全校捐款。现在死了,他们班上派了个人,也正常啊。还有,你怎么之前没说啊?
说啥?
你早先没说,英珠是县长的女儿,五姑娘方才在席上介绍给我,村长都知道了,倒过来找她说话。
不会吧,我看你们村长一脸正气,不像个马屁精。
谁说老村长是马屁精了。
反正我觉得我见过共产党的官,都算好官,虽然有时候也吃点拿点。就象我这会进厨房来,主要目的是和你说话,可多少得找着啤酒,是吧。
瞎说,大厅上不是有好几箱子,谁知道,村子听说明年要直选。
雪津牌子的我喝不惯,有没有惠泉?什么直选?
你自个开冰箱,有就有,没有就没有。直选就是民主选举啊。以前的选举是走过场,今年则是全村一人一票。
城里人都没民主呢,乡下人搞什么民主啊。素质低的人不是不配民主吗?
得了得了,谁素质低了。我就没听出你这话素质多高。我正想着到时候是不是也回来投上一票。听五姑娘说,这是试点,市里都有人盯着,你猜猜目前主持这项工作的是谁。
王威可不想费这个心思,一口回应,说,猜不出来。
就是英珠他老爸啊,村长说,范县长前几日还下来过村子,这个月的第三回了,可见县里市里对直选有多不放心。
难怪你们老村长这么小心伺候英珠了。
你这人新闻联播不看,别整天和我说那些网上乌七八糟的谣言,不爱听。
我没说什么啊!
你知道刚才英珠那小鬼头说些什么,可笑坏了一桌子。
你别小鬼头小鬼头的上了口,传来传去的不好。
我就随口一说。
王威开了冰箱,还好,有两瓶惠泉啤酒,又看了看酒封上的日期,取了出来。他在厨房里瞄来瞄去的,却找不到一个起子,说,她说什么呢?
王威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品珍的回应,他转过头,品珍早端着两盆猪肉出去了。
王威回到座位上,见得品珍和小魔怪说着话.心下叹了口气。他望了望对面,品文却是端起一杯酒,半天不动。
姐姐,你们这里的风俗可奇怪,象姑妈就叫姑娘的。上次我去铜陵,一个同学的家,她却叫自己的妈妈做阿姐。还有奶奶,偏偏叫自己儿子叫做小弟。
品珍向范英珠解释,说,百里不同风,十里不同俗。我去年去莆田仙游县玩儿,那里还叫自己的母亲阿奶,叫舅舅阿海。
王威灌了一瓶啤酒,还想再喝,找不到起子,用牙齿卯住瓶塞,使了好一会儿劲,没开成。
他心想,人一倒霉,连瓶塞子也作怪。又想,不知道这小姑娘家今晚上又要闹出什么事,他心下求神拜佛,算是怕了她了。
这时候,正看见范英珠在右边一手支着下巴看他,笑得不怀好意,他忍不住心烦气躁,骂了句脏话——你妈的姑娘。
他转过头去,品珍瞪了他一眼,看来他自己这脑袋是没找对方向了。
他只好继续转着自己的脑袋,这一回,对上的是品文说不清是哀怨还是迷离的目光。
太诡异了。
范英珠问品珍,你妈的姑娘,这又是什么辈分?
一桌子人笑倒了半桌。
品珍解释说,这是骂人的话。别学。
你妈是姑娘怎么是骂人的话了?范英珠转起了她那黑如点漆眼珠子。
王威明知道她假痴做颠,可是她眼前那么近,近的睫毛每一根分明挑起,灯光之上,少女的美无法言语形容。
一时间,一桌子人远远的退下去,象拉了长镜头,最后,所有人都不在了,只剩下他和她。他不晓得这是什么时候、时间好象是最虚无不过的概念,他又在了什么所在,空间也不过是物理学上才有的名词。
王威蓦然间感受到胸口又酸又痛,还没明白这酸这痛到了心肝脾肺肾的那一处,他疼得整个人险些站了起来――脚疼。
范英珠用她的鞋跟在他的脚背上重重的踩了一脚,力道比起他刚才给她的那一脚,显然是就地里加了利息。
王威后悔地想,今天早上怎么穿着拖鞋出门了。
你想啊,你妈要是姑娘,你又是那里来的,难不成是抱来的、捡来的。耳边是品珍慢悠悠的对着范英珠做解释。
“砰”的一声响,王威手上的啤酒瓶终于开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