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就这样侧身,头微微抬起,碧眼望穿水泥森林上的苍穹,任凭涕泗横流。再也没有这样感觉世界是如此的吵闹,此时的他,如同刚刚失而复得,又转瞬再次失去自己宝物的婴儿,无能为力。
再次开始‘活动’的周边的人,不约而同的朝他望去,一向不会引人注目的棕比,此时却不在意他人不解的目光,呜咽。
少年回忆着少女走之前对他说的话:
“这些话,都是你过去对我说的。”
桌边上的咖啡,彻底冷掉了。
恍惚间,他的嘴唇以几乎察觉的幅度,动了一下,似乎在说着一个迟到的词,一个没来得及说的词。
“郑渣。”
少年灵魂中的锁链,也单方面的,坏掉了。
心之锁。
耳边似乎又想起了她的声音,但她从来不在。
“我真的好爱这个世界。”
“我真的好爱每一个不同的灵魂,以及因为不同而碰撞出的光芒,只有看到‘那个’的时候,我才能感觉到这个世界的真实。”
少女并没有走远,她坐在校园最中央的建筑物——一座高耸入云的观光塔——“擎天”的顶端,一只脚悬在空中,另一条腿弯曲,抱膝而坐。此时的少女,同样在仰望在同一片天空。
人活得越久,故事就越多,伤痕就越新,脾气也就越差。
人相处的越久,事故也越多,矛盾也就越深,脾气也就越差。
眼睛里,有些不可解读的言语——
就算是此时在“注视着棋盘”的“祂”,也解读不出来吧。
“祂”也许是全能的,也许不是全能的,因为不是全能的,所以“祂”在是“祂”,所以“祂”才是真实存在的。
“人,无法控制梦的进展,”白衣白发白裤的“祂”,蹲在白色的盒子里,喃喃道,“能控制的,大概只有——”
“自己醒来,让一切都消失。”
“最近怎么发现你会突然傻笑一下,”吃饭的时候,坐在同一张桌子的对面的玉墀,对着看起来食欲不错,但是吃的却营养却十分不均衡的棕比开玩笑道,“怪渗人的。”
“诶?”棕比突然停下来筷子,墨绿色的眼睛有些诧异,“有......,吗?”
“下课的时候,你一个人在课桌上走神,随后突然跟精神病似的笑了一下。”
“啊......可能是想到什么好玩的段子了吧。”棕比左胳膊支着脸,右手用筷子夹着一块肉。随后似乎在回忆自己当时究竟在想什么。
“都说是傻笑了。”玉墀敲了敲棕比的脑袋,“你看——
你现在,不也是突然傻笑了一下吗?”
诶?
“不过,傻笑是健康的证明哦,”玉墀似乎心情还不错,欣慰的笑了笑,“看起来,该来的总会来。”
锁链,在不断的坏掉。
“玉墀,今天是几号了?”棕比努力让自己恢复成原来的面瘫的状态。
“现在报时,阿卡迪亚系二零一四年十月三十号。”
“日子,过得好快啊。”棕比感叹了一声,随后将迟迟没有进嘴的肉,夹进自己的嘴里。
“人类到底和其他动物有什么区别。”
长灯作伴,夜彩纷华。站在“擎天”的观光层,玻璃塔壁后面的,比思卡特斯,手里捧着一本白色封皮的书,注视着这座凝聚了人类所有心血的超级校园。
现在是闭馆的时间,整个塔内空无一人,只有自动巡逻的全自动机械巡警,以及不计可数的安全装置,但是比思卡特斯似乎并没有受到他们的约束。站在比思卡特斯右边的,是一位戴上风衣兜帽的人,从身材来看,似乎是一位女子,也许就是当初为他沏茶,服侍他的那位女子吧。
“是会思考吗?还是说拥有‘利他性’,还是说具有‘社会性’,这几种观点似乎比较常见呢。”女子尝试回答比思卡特斯的问题。
“读书的目的在于拥有自己的思考理念,而不是去复刻他们的观点。”比思卡特斯望着远方不灭的灯火,西北部繁华的商业居民区最为闪烁,东北部的教学区也有一半亮着灯火,那是一些社团,或者学生自发的自习吧。比思卡特斯绕着整个环形的参观道路踱步,西南部的科研区,灯光仅次于商业居民区,每一秒,都有着能够改变命运的产物横空出世,而学校的东南部,则是最为暗淡的一块区域,那是因为那一块区域是基本产业区,高度集中化的农业以及畜牧业,以及相关产业,第一加工,第二加工产业。那里生产的产品,维系着整个巨大校园每个人的生活。除了一些矿产资源需要从外部“进口”,这里似乎可以保障着永远的自给自足。
“如果读书是为了记忆,那人类上不如上个世纪的电脑,我想你在我身边生活了很久,不会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吧?”
“我当然知道比思卡特斯在想什么,”女子微微笑了一下,嘴唇的色号有些独特,“不过比思卡特斯提问的这个问题,就连比思卡特斯您每天也都在思考,推敲,相比我,我自然是说不上什么有价值的观点。”
“与其说我是在推敲,倒不如说我是在感叹吧,”比思卡特斯微笑着,单薄的嘴唇下,洁白的牙齿整齐的排布着,黑夜中的比思卡特斯,银白色的眼瞳,深邃而空洞,“我在想人类怎么能如此的特殊。”
比思卡特斯将手里的书递给跟在他身后的女子,女子双手接过来,接着远方暗淡的光芒,定睛一看,封皮上写着:“巴甫洛夫的狗。”
“上个世纪的科学家,巴甫洛夫,曾经从生物学上提出了人类的独特性,那便是‘第二信号系统。’”比思卡特斯背着手,眺望着东南部的大片大片农田,始终保持着优雅的微笑。
“巴甫洛夫认为,大脑皮质最基本的活动是信号活动。从本质上根据条件刺激的不同区分为两大类:一类是现实的具体的刺激,如声、光、电、味等刺激,称为第一信号;另一类是现实的抽象刺激,即语言文字,称为第二信号。对第一信号发生反应的皮质机能系统,叫第一信号系统,是动物和人共有的。对第二信号发生反应的皮质机能系统,叫第二信号系统,是人类所特有的。”
“但是,如果仅仅从生物学上判断,那还不足以说得上全面,”比思卡特斯闭上了自己似乎具有魔力的银白色双眼,环形通道内似乎并不是完全封闭的,一阵微风悄然吹过,同样颜色的银白发,随风飘扬,在深深夜色下,添了几分男人的魅色,“特别是,我们这些人,就更必须将‘世界的另一面’,算上。”
“但是,对于我们的认知来说,”女子提出疑问,“不是同样拥有魔力的生物,以及它们中的巅峰,也是唯一可以跟我们抗衡,可以释放术式的——龙。虽然他们早已经在我们的上古时代灭绝,只存在于神话与口语相传之中。”
“所以说,单纯的说,人类与动物的区别,在于可以感受魔法,并会施放术式,那是严重错误的。”比思卡特斯头微微抬起,也许这样头发就不会撩到他的眼部。
“况且,既然引入魔法的世界,那第二信号系统也变的不完全正确了,毕竟也存在能够理解文字,具有初级文明的动物,就比如龙。”
“所以啊,对于我来说,”比思卡特斯睁开眼睛,他的目光的目的地,并不在这个世界,“也许就是‘第三信号系统’吧。”
“第三信号系统?”女子稍微有些诧异。
“并不是电脑语言层次上的第三信号系统,而是纯粹人类的对精神层面上的接触,认可以及理解。”
“他有一个可爱的名字,”比思卡特斯转过身,稍微可爱的对着站在他身后的女子,笑了一下,女子脸瞬时间“唰”的红了起来。
“那么,比思卡特斯,它的名字是什么呢?”女子歪了歪头,就如同每一个陷入爱河的女孩一般,微风使她身上的风衣以及兜帽都微微摆动,恰似三月春风对怀春少女。
比思卡特斯走进女子,高女子一头多的他,缓缓掀起来戴在她头上的兜帽,他的眼睛里,是不可言语的景色,妩媚的笑着,他缓缓张口——
“灵魂。”
“既能够对真实存在的事物,对着物质层面上的事物,产生反应。”
“也能够对抽象的事物,对着精神层面上的事物,产生反应。”
“更能够理解,并且肯定‘灵魂’的存在。”
“突然感觉,”女子带着幸福的微笑,“作为人类是一件特别幸福的事。”
“所以我想守护人类的这份幸福,”比思卡特斯缓缓低下头,“我想守护人类的未来。”
“消除矛盾,消除战争,消除我过去所经历过的一切痛苦,消除所有人类过去经历过的一切痛苦。”
“让人类,合而为一,走上永远正确的道路。”
“所以,”比思卡特斯将自己的额头贴上女子的额头,“作为我的剑。”
“为我而战吧,菲斯。”
“是,比思卡特斯大人。”女子,菲斯全身都在颤抖着,声音都在破碎。
“说过了不要加啥上‘大人’,毕竟你也知道,我们过去是怎么样过来的。”
“我怎么会忘记,”菲斯的眼神黯淡了下来。
“那曾是我们连蛆虫都不如的记忆。”
这里似乎不是人类的世界。抬头望天,没有天,只有用次时代超合金钢板混合而成的天花板,低头看地,没有地,只有用同样素材做成的地板。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也不知道哪里是地面,一层接一层的杂交相错,仿佛深渊一般,可以永远向地下坠落。左顾右盼,没有生机,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到处都是电子光管的闪烁,光纤的拉扯,玻璃罐,集装箱,似乎来到了没有人类的未来时代。
但如果再往远处走一回,也许就看到人了,在用简陋的建筑材料,铁片做成的棚屋下,在废弃的建筑中,阴闷的地下室里,人们,没有生气的蹲着,站着,披着破旧的衣服,身材瘦弱,眼球浑浊,灵魂破碎。偶尔有着身材异样高大的人,饰以诡异的装饰,在他们身上,充斥着暴力维生的信条。
在科技似乎超前发达的空间中,人类以相当落后的状态苟延残喘。
但是如果再走的远一点,也许就是另一幅模样了,一个接一个的研究所绵延不断,工厂如同森林一般,吞吐着地球上的一切资源,以及人类的智慧结晶。往来的,除了高度自动化的运输车辆之外,还有着忙碌的工作人员,他们的工作服洁白光鲜,他们的目光炯炯有神,他们嘴里流出来的词汇,公式,参数,是我们也许永远接触不到的上限,他们操作的机械,每一个都把持着社会的命脉。
如果用概括的词汇形容,或许可以说是相当的“赛博朋克”了。
在如此超前科技的空气中,似乎他们的对象,却与之相悖。
“超越了时空的灵魂。”豪斯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中,下巴刺拉拉的胡茬以及略显疲乏的眼睛,预示着他已经好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如果真的能成功的话,那就预示着,在一定层次上,所有普通人类,都会像我们一样,达到精神上的永生,超越时间和空间,”疲倦的他,用手抓了一把高新材料做成的办公桌上的一盘巧克力豆,随意的扔进自己的嘴里,“当然,肉体不可避免的会腐烂,这是生物的自然规律。”
“当然,”豪斯自信的笑了一下,“解决这个就很简单了,只要全身机械化就好了。”
包括大脑的,全身机械化,只剩下所谓的“灵魂”。
“不过鸿兴那小子,居然给我出难题。”
“不过,难题从来不会出现在天才的字典中。”豪斯露出洁白的牙齿,“桀桀”笑着。
“话说回来,挺羡慕他们的爱情的。”嚼完之后,艰难的咽下——
“居然可以做到这一步。”在他的背后,巨大的透明玻璃墙后,是充斥着液体的空间,在空间中——
飘散着一幅又一幅残缺的人类身体(尸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