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人府十人有九是死士,其中八人出身行伍。宗人府早在鸣竹建立之前,就已经在暗处秘密网罗人马了。在历代王朝,培养死士那都是诛九族的大罪,只可惜,赶上了孙家走运,愣是把皇城变成了自己家的后院。手里捏着这么一批人,搞点暗杀什么的,基本是无往不利。毕竟,这些家伙脑子不正常,基本是冲着伤敌八百自损一万去的,这般不要命,绿林的人都得敬而远之。
贾不伪在婢女的服侍下,套上了藕色蟒绒深衣,又特地又找了一没过小腿的小牛皮靴穿上。挑了件顶好的菩提,手捏蜜蜡,在稍有些凄寒的秋风中,哼着小曲往后门走去。恰好经过后院的月洞门,瞅了一眼后院的华屋,向婢女问道,“还哭呐?”
婢女低着头,如实答道,“夜中的时候睡了会,今早四更天才起来接着哭。”
诗人曾作比,女子的眼泪好比桃花,诗云‘佳人红妆飞碧镜,一点清泪贵桃花’,越是容颜姣好者,那泪水越是惹人珍怜,可这么一看,这桃花也不贵啊。
贾不伪诧异地哼哼两声,“真够可以的,煲些羹汤给她送过去,这要是饿瘦了,她这个大祭司姐姐还不得剥了我。”
说着,贾不伪顺着曲径的另一条路,往停了马车的后门胡同走去。
可才走没几步,还没到门槛呐,就听着后面有负责伺候那公主的老妈子高喊,“姑奶奶,您快把鞋穿上,天冷容易着凉。”
这老妈子是昨日从赵凤家借来的,伺候人的本事可以,但不见细理,不懂察言观色审人度势,给堂堂公主喊姑奶奶,纵然玩笑,按照律法,那也得是发配苦寒的。
赤脚在青石地上的囔囔声传来,等到贾不伪察觉异样转过身,那光着一双玉脚的谪仙佳人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前,她红着眼,昂着头喊道,“贾公子,我求求你,带我去找我姐姐。”
贾不伪略感头疼的揉了揉脑袋,“把你带过去,大祭司如果不肯收,转手把我脑袋拎去了怎么办?赔本买卖,我贾不伪做不来。”
这位公主突然又表现出要晕厥了一般,又要哭起来。
贾不伪不耐烦地伸直手,“行行行,您省省吧,我带您去总行了吧。但是丑话说在前头,人我给你找到,她要不要你就不归我管了。”
那位公主擦干眼泪,那一双异色双眸露出倔强地神情,“一言为定,如果姐姐以后真的不再管我,你把这宅子给我,以后,我也不需要你管!”
贾不伪无奈地耸耸肩,心里骂了句,一家人都是土匪。转身便催促着老妈子取双合脚的绒靴过来,大点没事,最主要能把这公主的一双脚塞进去。并让下人取手炉来,当然,这里边没有道理不烧龙涎香。又让人在四望车里铺上当年下的羊毛软毡,预备这一切,又过了两刻钟,马车才驶离府邸。
主干道上,马车碌碌前行,街上早已传遍市井的吆喝声,各种羹汤的香气,传入四望车挑逗着食欲。
贾不伪披散着白发,枕着车厢,闭目安神。周围虽看上去一切正常,但到了督调城,贾不伪可就是到了明处,既然宗人府的人马来了,他就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时刻注意周围的变化。
各种早食铺子的味道依旧老样子,哪怕有一点细微变化,都难逃贾不伪这个老饕的鼻子,要知道,修至纵光境,感官上也是有很大的精进的。如此一来,至少可以确定,宗人府的探子们,还没用那损阴德的掉包计。
四望的车子,一路畅通无阻,纵然是在督调城最繁华的地段,无论什么人,看到了这辆四望车都得让行。这车子是调底翻新的车,四壁和顶棚是用梧桐岗上的凤栖木做的,扣下来一块,比金子还好使。底就更有考究了,是一辆魑洪战车,曾是魑洪‘左破戮王’的坐乘,后因战败被不治之地的商人弄到。精心装饰一番,配上凤栖木,当年叫价到三百万金沙,最后被贾不伪以六百万买下。
畜力用的是扶风郡的‘踏风龙驹’,白髯长蹄,生有龙角,此物日行万里,跑起来如踏清风。价格吗,一匹顶一栋宅子,可贾不伪愣是用了四匹。
都知道督调城的地位是钱堆出来得,没有什么官职血统,谁有钱谁就是爷儿。自然而然,贾不伪便是这督调城最有权势的人。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驶至赵凤的宅邸时,遥遥看见赵凤带着家丁在那儿迎接。
赵家府邸门前,不和一般商贾大家立的不是那富贵祥安的石狮子,而是两个大黑曜石精雕的貔貅,张牙舞爪,昂首啸天,比起公门世家的盘龙阀阅还要威风。
才一下车,贾不伪和没脖子的赵凤就寒暄起来。贾不伪来督调城只为图一乐子,赵凤作为土著,还是那种好寻乐子的,自然最和贾不伪臭味相投。
在府门前停滞片刻便向院内走去,下人们把车撵赶到府门一侧的曲巷,按贾不伪的吩咐,这位公主得好生伺候着,只不过她依旧哭哭啼啼,实在难哄。
“贾老板,二十亿金沙,您就这么给了?”
贾不伪无奈地叹了口气,无商不奸,贾不伪还是商贾世家,白给二十亿,他也肉痛的很,“那能怎么办,你也看到了,昨天那三个白袍死相多惨。”他拍了拍自己两侧的肋骨,“就我这样,打肯定是打不过人家的,倒不如花点钱买条命。”
没脖缩着脑袋点点头,“也是也是,督调城吗,只要你有钱,命都能买。哎,对了,我怎么听说朝廷那边想抓你。”
贾不伪摸着院里的擎天木樨,这棵树,自督调城擂起第一块城砖时就栽在这儿了,前后千年,可以说是赵家最值钱的物件了。
“抓我不很正常吗,姓孙的就是疑心太重,觉得我的存在会影响他的皇位,哎,时间长点就行了,到时候他就知道了,就他那破位子,白送我我都不要。”
在王朝之外,像督调城这般有钱便能号令一城的地域,只是个不算太起眼的小去处。真要说起来,那三巨头管辖下的不治之地,才是真正的富贾的天堂。贾不伪是富贾,自然还是这等花钱就能办妥一切的地方适合他。
赵凤缩了缩脖子,“咱也不懂兵法,也不搞这些虚头巴脑的笔杆子是怎么想的。我觉得,既然有钱了,安心享受就行。”
“懂我,不过,今日来是有大事来求你帮我的。”
赵凤笑道,“你这就客气了,有啥事招呼一声不就成了。”
“那好,如果这几日李恒山府上有人你庄上兑钱,不管你用什么理由,一定不要兑给他。而且,帮我在你钱庄挂个空户头,以这空户头的名义,把白羽教在督调城所有未被雇佣的人买下来,回头我给你销账。”
赵凤诧异地拧着眉毛,这事非但不难,而且太简单了。如此简单的两件事,用得着贾不伪如此大费周章,亲自到府上说项,不应该下人捎个口信不就行了吗。“贾老板,你这,是想整李恒山?”
贾不伪摇了摇头,“我得有那么大的胆子,我是再防着李恒山整我。不瞒你说,宗人府的手已经伸到了督调城,李恒山曾和孙家行过方便,宗人府在督调城想抓我肯定会扶持他。我一个人还好说,藏哪儿都行,倒是这个月旦公主,若真落到李恒山手上,这大祭司还不得活撕了我。”
“不给他们兑钱,断其粮资。把白羽教的人都抓到咱们手里,断其爪牙。嗯,我说,要不成你就这两日把婚礼操办了,这公主长的跟天仙似的,满城的人都传呐,可都嫉妒着呐。把她娶了,准不亏。而且,李恒山的癖好你也知道,这也好断了他的念像。”
贾不伪由于比赵凤高一头,看着他的时候可以双目向下,颇有震慑力的俯视,“你看我像嫌命长的样吗?”
徐凤点着脑袋,“像!大富大贵,长寿多福。”
“少给我扯这些没用的,只怕人我娶到了,盖头还没掀开,她那个姐姐倒先掀了我的头盖,亏条命,娶个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