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传言不实啊，谁说这贾不伪是只知道在女人肚皮上耍威风的败家子的。不过传言也有真的，王玄微倒果真不收傻子。”
瘦道士揣着袖子，表情凝重，复盘此次和贾不伪交手的失利。
胖道士依旧是笑脸盈盈，“意料之中，意料之中。陛下让师姐与我来收拾残局，就说明这贾不伪还是有可圈点之处的。”
瘦道士补充道，“一早白羽教的人都被一姓候的人雇走，我就觉得有些蹊跷，果然是这小子耍的花招。挂在钱庄账目下，亏他想的出来。”
她又在这域外最大教派白羽教上聊了一会，无非是根深蒂固，难以控制。连根拔除，又牵扯太广，难以收场。直到他们放弃了这一话题，转而聊到一院死尸上。
“师弟，你这效率现在是越来越高了，如厕的功夫，还能连带着把这奴隶贩子一家老小全端了，师姐我佩服啊。”瘦道士拱手称赞，言语间是由衷地佩服。
胖道士突然止住笑容，“师姐，这、这姓张的一家老小，不是您趁我上茅房清掉的吗？”
瘦道士摆摆手，“师弟，别开玩笑了，你实力增强，师姐我高兴还来不及呐，这又没有外人，不用顾忌师姐的面子。”
胖道士一脸愕然，“不是，师姐，真不是我。昨日贪了口黄汤，我真闹肚子，你碰到我之前，我一直坑里蹲着呐。”
一炷香的时间，姓张的一家老小被一锅端，他二人联手堪堪能做到。瘦道士大惊失色，一拍桌子，“真不是你？”
胖道士无辜地摇了摇头，“真不是。”
作为两个人中担任智囊这一角色的瘦道士登时从座子上弹起，“坏了，姓张的一家老小之死，保不齐真的是贾不伪干的。师弟，跟我去验尸。”
——
赵府院内清渠旁，贾不伪不耐烦地把鱼竿放下，浮漂一晃，惊得池中鱼四散游开。
“算了，没这心情。”
赵凤一看好友没了雅兴，忙唤下人把渔具撤掉，端来应时的白梨羹。
“你真的就那么肯定，朝廷已经和姓李的勾搭上了？”
贾不伪点点头，“那一胖一瘦的道士，是五斗米教的大祭酒，二人从小合修‘黄书合气’，合力能唤出张鲁，如此手笔也就朝廷舍得。”
赵凤听的一头雾水，端着白梨羹啜了一口，“什么，什么合气？”
贾不伪云淡风轻，吹散莉羹热气，“黄书合气，五斗米教的一种双修之法。”
赵凤一口羹汤还没来得及咽进肚子里呐，全吐到池子里，“你说什么，那两个长像磕碜的道士，双修？”
贾不伪把羹汤放到一旁，掏出绢布擦了擦赵凤喷到自己深衣上的羹汤，不急不缓地解释道，“大惊小怪，那瘦道士是女儿身，虽说长的有点磕碜，还有胡子，但这只是丹药吃多了的副作用。听我师傅说过，胖道士叫夏来，祖籍是五风十雨的江南水镇，长相清秀。瘦道士秋莹，没服用丹药前，可是个美人坯子，看一眼就能喝好几壶酒的那种。”
赵凤略显失态地用袖子擦了擦嘴，他可不关心什么胖道士，只是对这所谓的美人坯子甚是感兴趣，“比你骗来的这公主还好看？”
此时的公主百里辰安正捧着羹碗，巴巴地坐在远处望着亭亭如盖的木樨，千年古韵传承的红颜与千年风雨捶打的苍天木樨连在一起，美成一道风景。这要是让丹青塔的人看到了，那得抢着弄墨作画。
贾不伪咋了咋舌头，“什么叫骗来的，这玩笑可不能乱开，我巴不得早点把她送出去。且不说她长的什么样，你也看到了，我都跑的那么远了这朝廷还惦记着我这条命，我自身都难保，带上她，只怕都走不出这督调城。”
走不出督调城，这着实有点夸张了。督调城八陌九巷，广渠四通八达，四城门从来不布守军，想逃，还不容易。
还没等赵凤开口，贾不伪就切中要害继续补充，“五万不要命的悍卒就在城外，宗人府这群人，既然做了第一步，灭了张老一家嫁祸给我，怎么着也得顺势引祸水过来。这五万个熟悉地形精通杀人越货的亡命徒，我想冲出去，难啊。”
赵凤才反应过来，自己忘了这茬，“那、那怎么办？”
贾不伪伸出两只手指，“两个办法，一，花大价钱，再买几万白羽教教众，硬碰硬，冲出去。”
赵凤脸色不好看，“这……不太顶啊，几万人打几万人，按当年三巨头和朝廷的约定，这可算上升到国战了，白羽教肯定不敢插手啊。”
贾不伪攥紧拳头，站起身来，“不治之地最西边是不归城，我爹当年的部下驻扎在那，你去求援，让他带兵过来，才能救我和这公主出去。”
赵凤缩着脑袋，离王八就差个壳了，“你说的是许、许蛮子？”
不归城领十万乞活军的许伏原，驻守孤城非死不可撤，是贾千秋当年给他下死令，最初为的是震慑西域魑洪靠近扶风郡的一支。可这家伙，愣是一骑当千拖万骑烟尘，带着十万乞活军，把那一支魑洪打退了不说，又追了两千里，扶风郡一支的魑洪火妖，因这许蛮子几近灭族。一个守城的，打出了搞侵略的势头，不愧是世人达成共识的宇内第一莽夫。
只可惜在他大胜归来的时候，贾千秋瓮于瀛洋战场的消息就传到了各部。这个许蛮子，竟因此直接绕过不归城，打算冲到皇城，把皇帝老儿的脑袋拧下来。若不是贾千秋临终前有远见，留了一手，下了死守不归城的命令，保不齐城头的大纛上，该改字念贾了。
“哎，我知道，这家伙太偏激。但也没办法，如果只有我一人怎么着也出去了，但若加上个公主，哎，非许蛮子不能救。生不逢时，生不逢势，在这西域，我能信任的将领，也只有许蛮子一人。”
赵凤咬了咬牙，“行，我去搬救兵，快的话，一个月就回来了。”
贾不伪面色凝重，说不出的无奈，“不行，一个月等不了。那两个道士不是善茬，三百个白羽教虽说人数上占优，但并不能拧成一股绳，张老宅子里你也看到了，那两个人擅长暗杀，就白羽教这半瓶子的能耐，别说撑一个月，一气就都得交代在这儿。我那四匹踏风龙驹你带上，我最多只能等十五天，来晚了的话，就只能指望着你给我收尸了。”
赵凤抬起头，欲言又止，只瞥了一眼那辰安公主，两位老友便默契地知晓了对方的想法，“算了，你小子固执的很，谁不知道你的光辉事迹，我就不劝你了，你命硬，肯定能等到我回来的。”
“看你的了。”
贾不伪拍了拍赵凤的肩，把自己的四色莲花令递给他。四色莲花令上凤舞龙飞般刻着‘南郡贾不伪’，虽说皇城虎符能调动四王八镇三十六郡的兵马，但边关苦寒之地，那些从死人堆里爬出的不世悍将，可从不认识那皇帝老儿的虎符，唯有一字能让他们正眼想看——贾。
赵凤带了些干粮，带上一个干练的仆从，当天正午过后，就匆匆从南门离开了督调城。这一路上大蟒狂风、虎豹急雪，离了督调城，也只能自己来扛了。愿不愿意另说，谁让这贾不伪是他唯一一个能交心的兄弟呐。
——
三百白羽被安排在宅邸四周，贾不伪坐在自雨亭里，独自喝着在酒国饱受争议的胡笳伤，本是甜酒，却比那边关士卒独钟的破风烧还要剜喉。
从北而下的阴云浓如重墨，厚如茵毯，积千重滚滚而来，域外总是这样，无论雨雪，都要比鱼米之乡的宇内早来一个月。
世人都只记住了贾不伪是将军遗孤，懦弱质子，可时间一长，只怕都忘了那堪比尾生抱柱的舞象儿年跪寒潭，那可是在极北苦寒，独自一人，跪了整整三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