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道长,按咱们之前说好的,现在贾不伪死了,这金沙和那娘们,是不是该?”
李恒山搓着手,讨好地看着两个道人。
夏来神色略带鄙夷,“贾不伪是守信而死,若不是赵凤家眷和这女子,督调城广渠四通八达,他想逃,二百米尸他根本不会放在眼里。一个不成器纨绔子弟都能守信,我等未必不如他。金沙如数给你,那女子不行。”
这个在李恒山眼中和善的胖道士今日竟半点笑容不露,他尴尬笑了两下,仍旧缓解不了气氛,只得唯诺的说了句,“听您的。”
瘦道士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贾不伪,顺势取下腰间算囊,算囊里面有长毫和墨囊,她打算就地把贾不伪做成米尸,带回朝中。可就在她向前走出一步,算囊还没打开,腰间一张黄符无火自燃起来,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城南三十里出,有一米尸暗哨,黄符一燃,就说明那暗哨被人拔了。
“师弟,快去南城门。”
二百米尸同时动身,督调城八巷九陌早已被肃清,半个人影都没有,可南城门里此地还是有一段距离的,等到夏来和秋莹登上城头之时,旷野上那可与天齐的雪雾,离城门已经只有两千米。
一九尺蛮汉,托着一把巨斧在旷野中狂奔,身后荒岩大漠之上,愣是被拖出一道三丈宽的巨大沟壑,极目远眺,连亘上万里。更不要说那被卷起的雪雾,弥漫长天之势,大有钱塘江大潮之雄观。
距城一千米,有一万张老的悍卒驻扎于此,这正是宗人府另一依仗,可是那奔袭而来的蛮汉只单臂横抡起千斤重斧,一条赤芒横推而去,一万莽汉齐齐斩腰,血涌三丈。赤芒余力未消,继续横推而去,千米外的城墙之上愣是被刻出寸许深的斧痕。
夏来如中雷击一般,望着那袭来的蛮汉,下颚发颤,良久才吐出三个字,“许蛮子!”
“给老子让开!”
督调城的城墙用大理石堆砌,一顺一丁,墙厚近两米,稳如山岳。可那许蛮子双臂力拓城墙,身上红芒刹那间炸起,两臂如苍劲古树青筋皱伏。南门连亘百米城墙,愣是被这蛮子一力推平,轰然崩塌掀起漫天烟尘。
等到烟尘散去,只剩一人披头散发双目红芒摇曳如火手持巨斧傲立废墟之上,如同厉鬼。
赵凤骑着踏风龙驹从督调城到不归城用了十日,可许蛮子从不归城到督调城,却只用了四日。
这许蛮子在得知贾不伪有难后,托着一柄巨斧划出一丈宽沟壑,愣是扯着这沟壑不眠不休四天四夜奔袭百万里来到了这督调城下。
“武悼天王,前来见我!”
刹那间血云滚于苍穹之上,如神佛口中的业障鬼号充斥天地,许蛮子披散的黑色乱发转为血红,其身后一十丈杀神手持巨斧傲立天地之间。
纵观历代王朝,称王称帝者历朝皆有,但可称为大帝者,不到一手。
“冉闵在此!”
冲天血腥之气弥漫四野,南城门适才城墙坍塌,压死的黔首就不下百人,此刻这杀意弥漫,有不少未见世面的甚至是直接胆破而死。
贾不伪犹犹豫豫最后才唤来许蛮子,是极有道理的,此人宛如一柄千斤巨锤,攻城拔寨他可摧枯拉朽,用之最好。但如果是冲入人流宏大的城中救人危难,这般栋宇之下取燕窝的精细活,非得让他搅得栋宇轰塌不可。
“宗人府的,给老子滚出来!”
这许蛮子哪里讲半点规矩,在督调城这种敏感之地大提宗人府,且不说事出如何,孙宗才完全可以因此兴师不归城,这可是大不敬不赦之罪。可他才不管,如果贾不伪今日死在了督调城,他绝对敢带上十万乞活军,直接冲入宇内,踏平那丹墀御殿。这便是莽,莽至极点便是力,一力破十会,古人诚不欺。
夏来和秋莹脸色煞白,原本周全的计划,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把这蛮子给招来。以这家伙的作风,他二人若不出面,只怕一城之人都会被这家伙屠戮殆尽。这贺蛮子虽是不归城的正规守军,可行事作风,连悍匪都得汗颜不如。
南城门的宏伟高墙被其身后的符魂以长戟横扫崩塌,数千年经营的督调城气韵,在这一刻被彻底搅乱。三百年动乱,督调城凭借厚重的城墙,愣是自保三百年,城墙上半块城垛都不曾摧折。可天下承平,四海咸安,各州城应该稳步安逸时,督调城这棵经历了数千年风雨的参天大树竟在这时候要被人连根拔起。
不得已而出面,如果再缩在城里,就算孙宗才将功抵过不杀他们,士林的口水也足够淹死他们百回。更何况,自己身死是小,若是放任督调城被毁,那好管闲事的三巨头,怎肯再让五斗米传教,所谓的气韵,就要到此为止了。
二百米尸齐聚南城废墟,长青楼上的看客早已吓得散作鸟兽,跛脚老奴趁着大乱,把贾不伪的尸首搬到了宅邸内。百里辰安,这个月旦国的公主,哪有半点皇室贵胄该有的矜持架子,她伏在贾不伪的尸身上哭成了泪人。
“乡野散修夏来秋莹,拜见许将军。”
两人先礼后兵,拱手弯腰行空首拜,这一拜在三跪九拜大礼之中,乃是臣民对上的大礼。看来,这二人还是留了一手,如果他们代表的是宗人府,以宗人府的影响,不能行此礼。如果他们代表的是五斗米得道,那更不该拜,按道门不成文的规矩,祭酒以上是不受俗规约束的。如此一来,两边都被他们撇清了关系,虽然有点自欺欺人,但此事如果传出去,还是可以堵住不少哓哓之口的。
“给老子滚开,还老子少主!”
行兵打仗,谋士都是看着兵法稳坐帷幄运筹千里,历来都是如此,可就怕碰上不讲礼数不通兵法的莽夫。
许伏原一斧子劈下去,三丈宽重石大道,愣是被他劈出五丈深的沟壑。若不是夏来和秋莹躲闪及时,一斧子定要将他二人斩为肉泥。可身后的米尸就没有那么好运了,虽说其上符箓,有半数是参照《上清黄庭经》改良出来的,米尸因此可当半圣肉身。但大斧所到之处,所谓的道门符箓肉身成兵都是扯淡的笑话,那些被破了符箓的尸首,一个个自生蓝色火焰,漫染整个尸首,大风一吹散于空中化为湮粉。
更可怕的是,许伏原不会顾及是否会波及无辜,自打入城起,死在那血色巨斧下的无辜百姓就数以千计了。然而,如果事情败露,士林里那些靠嘴吃饭的王八蛋只会把责任推给五斗米和宗人府,神鬼怕恶人可不是世人胡诌。
“再不放人,老子十万乞活杀到皇城,雲阳宫老子都给你平了,放人!”
这才半柱香的功夫,已经有一坊之地被移踏为废墟,督调城说到底只是个中规中矩的戍边小城,比不上丰州城二十四坊车马川流,只有八坊而已。大野猛虎闯入小户贫家,轻则满室之人横尸,重则房屋倾塌人死虎口。
“天君赐福!”
若在贾不伪死活之上,许伏原是正,挑天下之大正。可在阖城百姓生死,八坊之城存亡,许蛮子是大恶,所触的乃是天下之大不韪。
善恶不是绝对的,贾不伪没有说错。夏来和秋莹确实是对神仙眷侣,贾不伪没有吹嘘。通往内城的大道上,一黄冠道人腰佩青铜剑飘然于虚空之中。也只有祭出张鲁,这两位大祭酒才能短暂恢复绝世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