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忽而一个声音突兀的插进来,所有人的动作整齐划一的止住。便见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走来,戴着银色面具,看不清对方的样貌,但是从那一身苏绣的梨花海棠黑氅,脚上一双镶着翠玉的靴子便可以看出来人的身份地位只高不低。
“公子这般是何等意思?”舟国的主将有些咬牙切齿的看着来人,却不得不抱拳行礼,忍着几分怒意的问道。
“……”
那人只是走到了江云辞的面前,也不多话,只是静静的打量着江云辞。而只从那泛着寒光的银色面具上看不出他的神情样貌,只是那一双眼睛看得江云辞皱起了眉头,那里面的忧伤太过深重,浓的几乎化不开。只是……现在我为鱼肉任人刀俎,这般的境况还管那么多作甚?
“我需要一个试药的人,将他带回去。”那人开口,相对方才的声音,现在更是近距离的可以听见他的声音。只是沙哑的声音听起来让人一阵背后发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公子……这么多人,怎么偏偏要这一个?”舟国将领似乎还是不死心,看着江云辞一脸的恨意。
“你可有意见?”似乎是锈钝的铁器在互相摩擦,发出的声响,听起来教人一阵毛骨悚然,一时间噎得舟国将领没有下一句话。
“属下……没有异议。”舟国主将咬牙切齿的说道,而后抬头看向另一侧的其他兵士,眼里泛着几丝狠辣,“都杀了!”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一道马嘶仰天长啸,而后清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只见苏翎在马背上,快速的划出一个手诀,而后将阴符丢到空中,“鬼兵招徕,急急如律令!”
紧接着苏翎的身形犹如鬼魅一般,穿梭了一个来回,将定身咒拍在了比较靠近兵士的每个人的身上,又给那些身体发软的兵士贴上了清心咒,随后快速的说道:“你们快走,符咒的效力只有一盏茶的时间!”
一瞬间犹如复生一般的兵士看了一眼苏翎,而后不再犹豫,转身就走。只有副将留在原地,几个踏步准备前去救回江云辞,却被迎上来的士兵拦住了去路,另一小队人马也冲上前去追赶逃跑的一群人。
苏翎抬起手,虚空画出一个圈,而后那一队士兵仿佛中邪一般,忽然就停住了脚步,顿在地上。其实,如果这里有八字偏轻的人在,就可以看见苏翎指挥着一个个鬼,犹如牵丝木偶一般,绑在了那些士兵的身上。
苏翎很是表情严肃的看着那个副将,紧皱着自己的眉头:“赶紧走,我撑不住太久。”
那副将的神色十分复杂,来回看了一眼苏翎和江云辞,而后狠下心,扭头就开始大步的奔跑。
再看江云辞的神色,一瞬间像是松了一口气。直接一掌拍开周围的兵器,而后随手便缴获了一支枪,直接架在了那个黑衣人的身上。
只是那黑衣人的神色平静,丝毫没有反抗的动作,倒是一旁舟国的主将神色复杂,甚至是带了几分惊恐的看着江云辞。
那黑衣人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是干涩而沙哑:“我劝你赶紧放开我。”见江云辞并没有反应,那人缓缓叹了一口气,平静的语调中愣是让人听出了几分无奈,“你若是再不松手,怕是只会死于非命。”
江云辞这才惊觉手腕接触到这人的部分,已经开始发黑!这黑衣人,竟然
是浑身带毒之人?!
然而他却不愿意就此收手,很明显,这个黑衣人是能够命令在场所有人的
存在,必定有着至关重要的身份。
同时,苏翎一边念着口诀尽量控制住黑衣人,一边也在顾忌着江云辞这一处的情况。只是她看着那个黑衣人的背影,一瞬间有几分晃神。
趁着这一时间,江云辞忽而打晕了黑衣人,将他丢到马上,而后一把抓起苏翎,三个人共乘一匹马飞奔出去。
舟、梁、冬三国的主将互相对视了一眼,而后竟然并没有追上去,看着被控制的手底下一队人马,心中不免升起一阵深深的忌惮,在过了半刻钟后他们恢复了行动能力,便直接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那个夜色中飞驰而来的军士,打乱了他们的所有算计,还劫走了那个人……
至于苏翎和江云辞飞奔出一段距离后,他们没有发现马背上已经蔓延了一大片的黑色。身下的战马再也承受不住不断滋长的毒素,直接一个踉跄直直的摔了下去,趴在地上动弹了两下后,失去了生机。
巨大的冲力让三人都朝着不同的方向滚落,再醒来时,苏翎发现周围空旷一片,此时的时间依旧是夜晚,或许并没有过去多少时间,只是她现在似乎已经偏离了大路,不知道滚落到了什么地方。
她支撑起自己的身体,身上的擦伤处传来一阵阵隐隐的疼痛,至于身上严重的内伤更是让她的经脉一阵滞泻。走了两步,在路上发现了不远处的树桩下躺着那个黑衣人,至于江云辞倒是不见了踪影。
看着那个黑衣人,苏翎的心中依旧是升起了一片十分熟悉的感觉。她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看着他脸上银色的面具,不由缓缓伸出手去,指尖触碰到面具冰冷的质感,随后,不再犹豫,伸手将面具揭下。
当银色的面具落下的那一刻,苏翎也一时间惊愕的愣在了原地。她的双眼中闪烁着质疑的神色,紧紧抿着嘴唇看着月光下面前的这个黑衣人。那样熟悉温和的眉眼,这人,竟是花决明?!
手中的面具不小心滑落到了地上,花决明皱皱眉头,而后慢慢睁开了眼睛,看着苏翎时,双眼内划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光芒,而后又快速的回归沉寂。
“花决明?”苏翎皱着眉头,有些迟疑的说道。
而他却只是转过脸去,不愿意看着她的眼睛,语气疏离而冷淡:“姑娘似乎是认错了人,我叫崔珏。”只是这沙哑的声音让苏翎的眉头更是不能够轻易的松开,她绝对不会认错的,哪怕是花决明变了一张脸,她也能够凭借面相认出他。只是记忆中的花决明分明一副温柔和善的模样,做事总是那般的从容不迫,带着几分不染尘事的灵秀。今日再见,嗓音已废,双眼中尽是哀伤。
苏翎向他探出手去,花决明却像是一瞬间受了炮烙,躲避到一边去,而后看着她:“姑娘还是不要碰我为好,我周身皆是毒药,此毒霸道,解药极其难得,因而可称得上无药可医。”
气氛一时间变得有几分安静。苏翎的手伸在半空中,停顿了几秒钟后,苏翎借着月色看着花决明,脸上却多了几分疑惑。他此刻应当是遇到了命中的富贵,却似乎又遇上了本不该有的劫数,挡在了原本的命数之上,形成了一片阴影。
今夜的风吹得十分安静,带着几丝彻骨的冷意。苏翎一点点靠近花决明,他却是一点点向后退去,最终,苏翎不由分说的握住了他的手,而后带着几分强硬的扯住了他的身体。
花决明一瞬间僵住了身子,而后快速的甩开了苏翎的手,神色惶惶,带着几分惊恐的看着苏翎。她却是蹲下身,坐在了地上,仰头看着他,衬着那银白色的月光,她似乎看见鼻息之间呼出的雾气,有些冷,而后扯住了花决明的衣角:“是否我落魄,你便不愿再见我。”
花决明的神色有几分松动,却仍旧是抿着嘴唇回道:“我不认识你。”
夜色似乎穿透了重重的云层,带起一阵阵夹杂了细碎沙粒的风,有些干燥的让人眼睛发涩。苏翎手中的银色面具,映着惨白的月光,暴动的流光在银面的轮廓线条上滚动,泛着幽幽寒光。
“我知道是你。”苏翎此刻仿佛有些固执的看着花决明,即便眼前的人拒绝多次,分明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身份,她依旧是这般重复了一次。
然而此刻的二人重逢,场景没想到是这般模样。花决明神色复杂的看着苏翎,良久良久,一片片浓雾氤氲在他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最后他的喉结动了动,开口,沙哑无比:“我……不认识你。”
他很想相认,很想再开口唤一句温儿。只是此去经年,再重逢时竟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逆转。两个人似乎都十分的狼狈,狼狈到此时的寒暄都不能够再进行,狼狈到他甚至不愿意开口说话,嗓子里锈钝的仿佛有刀在翻滚,再唤她的名字,怕是不好听极了。
该说什么?你可好?不,怎么会好,他的温儿,也不知经历了什么,成了如今这一幅憔悴的模样,在她的双眼中,他能看见的,只有一片幽深的死寂。而反观他自己,也过的差劲极了,他曾许诺,要将自己变得更好,再来到她的面前,只是如今这般狼狈不堪的自己,窝囊到连一个拥抱都不能给予,那么……又何必相认,也倒好过徒增伤感。
只是苏翎并不愿意就这样放过他,又或许是看着他畏畏缩缩的动作,她忽而一个纵身,抱住了花决明的腰,而后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他抱的很紧:“我不会认错的,我知道是你。”
那一瞬间,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花决明仓皇狼狈的想要将苏翎推开,一身的毒一瞬间已经蔓延到了她的身上,顺着脖子攀爬到她白如凝脂的脸上。
“你却是不用担心我的。”苏翎没有放手,即便周身的经脉如同被浸在了冰雪之中,冷得发疼,即便周身的毒霸道的在身体里流窜。她只是见到了那个初见时干净秀气的少年,再见时想要给他力量。